张富贵摸了摸自己稀稀拉拉的灰色胡子,对着胡雪岩说道:“小胡啊,你可要知道,咱杭州七八家钱庄,从来没有一家敢给当兵的放贷款。”
张富贵表面淡定,实际上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给当兵的放贷,这可是开钱庄的大忌啊!还一放就是四千两,三百两丁掌柜或许责骂胡雪岩一番,罚几个月薪钱就行了。可是四千两,我的乖乖,四千两保证他胡雪岩得从信和钱庄卷铺盖走人。
欣喜之中张富贵赶紧盘算:可是怎么才能把我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还让他胡雪岩把银子放出去呢?
胡雪岩听到张富贵这故作艰难的话,更是肯定了张富贵愿意帮自己,于是说道:“全听掌盘的吩咐。”
张富贵想了很久:“这事儿你可不能听我的吩咐。你已经把话放出去了是不是?”
胡雪岩说道:“不错。”
“这当官的和读书人还讲究一点斯文,但是当兵都是悍匪,既然答应了,可就是必须放歀了,不然的话那些当兵的闹到钱庄来,还不砸了咱这信合钱庄?”
胡雪岩心里顿时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这张富贵慢慢的把自己现在的困难都说出来,一会儿开价的时候自然可以狮子大开口。但是形势所迫,胡雪岩只得继续点头应是。
张富贵问完话,确定了胡雪岩是非要贷这笔银子不可,才说出了他的打算:“现在正是乱世,各省的军队都是来回调换的,杭州的去新疆,四川的去浙江,来来往往游踪不定。我们今天给他放了银子,明天他跑了,这可如何是好?跑了还好说,但是万一他要是打仗的时候死了怎么办?”
胡雪岩自然知道给当兵的放贷风险极大。这钱庄贷银子的兵官,一般都是以个人名义写的契,打仗之中死伤难免,真要是死了人,官府对个人贷契是不认账的。
听完张富贵的话,胡雪岩赶忙说道:“我知道给这蒋营官贷款风险大,但是高风险自然有高回报,那蒋营官给出了一厘八的利息,而且五月即还。这笔买卖要是成了,钱庄能赚一大笔呢!”
张富贵摇了摇手,说道:“钱庄放贷就讲究稳妥二字,这事儿风险太大,我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胡雪岩听张富贵这么一说,顿时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这张掌盘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干脆他也不接话了。
张富贵接着说道:“但是你既然把银子允了出去,我也不好坏你小胡在杭州城的口碑。这样吧,明天我告个病假,不去钱庄了。我不在钱庄,这掌盘之责自然会落到你小胡手里。到时候你自己写了契约入了账本,把银子拿给那蒋营官就好。这样一来,我不承担风险,你也能放了银子。真要是五个月之后银子收回来了,那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但要是银子收不回来,责任你也一个人承担。”
胡雪岩听万张富贵的话才知道他是不想承担风险,明白缘由之后胡雪岩觉得张富贵这办法确实是两边讨好的主意,他心中大喜,赶忙说道:“这样的话就真谢谢张叔了!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张叔的好处。”
张富贵回头看了胡雪岩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和胡雪岩碰了一杯,心里想到:“事成之后?你想的还挺美!不过,这梨香院的姑娘们是真漂亮啊!”
……
从梨香院出来,张富贵颇有一点恋恋不舍的样子。男人不论是年老年少,都是喜欢美女的。这酒色财气,无人不爱。
和张富贵别了之后,天色还早。
此时此刻胡雪岩头顶玉珠帽,小辫子长长撇在身后,一摇一摇的,心情明显不错。
“哎,不知道罗老叔的病好些了没有。”
从梨香院出来,胡雪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翠环这俏丫头。那素衣长发,明眸善睐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里,便挥之不去了。想到翠环,自然想到了生病的罗老叔。
胡雪岩想着自己和罗老叔好歹也是隔着一条河的邻居,人家生病这么长时间,自己好歹应该去看一看。
是去看罗老叔,不是去看翠环。
心中这样自我安慰着,胡雪岩溜过了码头,在小河直街上的粮油铺里买了一斤上等的香油。
买完香油之后似乎觉得罗老叔要是大病初愈,似乎不该沾染这些味道重的荤物,于是转而又问老板要了两斤山西的小米。
粮油店的老板自然也认识这位天天在自家门口前走来走去的胡大官人,看到胡雪岩买了这些送人用的吃食,他调侃着问道:“香油过嘴人人夸,小米果腹丈人家,难不成官人今天是要上门求亲?”
听到老板这话胡雪岩笑着说道:“去,乱说什么呢!我早就取了媳妇了好不好。”
说完也不多解释,拎着香油便去了翠环家。
到了翠环家的时候,发现早上起来看到的那艘“无锡快”还停在小河道里,位置一动没动。看来翠环今天没有下水,难不成罗老叔的病还没好?
……
范长清正在柜台后面拨弄着算盘。
胡雪岩喜欢拨弄算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百四十珠的打算盘在胡雪岩手里简直就像是小玩具,“噼噼啪啪”打着跟是天桥耍把戏的一样威风。范长清一直嫉妒胡雪岩比自己早入钱庄运气好,比自己早出钱庄运气好,心想着自己哪里比不上胡雪岩啊?
胡雪岩喜欢打算盘,范长清也攀比着喜欢没事儿就拨弄算盘,不过他拨弄算盘却是算不出个三下五除二,只是肆意在算盘上把珠子拨来拨去,权当是老和尚数串珠——打发时间罢了。
“我也就是算盘打得不如胡雪岩。真要是让我当出纳,我拉的银子放的歀决计不会比胡雪岩少!”
“都是一起当学徒的,凭什么老板就只看重他!”
此时此刻钱庄里虽然没人,范长清也不敢大嘴巴骂骂咧咧的,只是阴郁着脸一个人在心理嘀咕。
“姓张的老头儿也是个墙头草。前几天还说是要拿住胡雪岩的把柄把胡雪岩赶出钱庄呢,今天就乐颠颠地跟胡雪岩去梨香院了。”
“老不死的,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还想去梨香院,你去檀木堂预定一口棺材才对!”
“说不准是去和胡雪岩分赃了!那徐进的三百两银子,八成会分给老不死的一份。”
“哼,这明明是我打探到的消息,你却压下来自己独得好处。枉我平日里对你恭恭敬敬端茶送水的,你竟然是这么个阴险的小人!”
……
范长清正抑郁中,张富贵却笑着回来了。
看到张富贵一脸的笑意,范长清赶紧把脸上的不开心扫了扫,嘴巴一弯赶紧把柜台的拱门板掀开,让张富贵拱进来,问道:“张爷,笑这么开心啊?梨香院的姑娘就这么有手段?”
刚拱进柜台里的张富贵一个巴掌拍在了范长清脑袋上,范长清笑眯眯摸着脑袋说道:“张爷干嘛打我?”
“别给我乱说话。”
范长清摸了摸脑袋看到张富贵嘴上有脱皮,赶紧去给张富贵倒水,说道:“张爷,春来气干,你可得多喝点水滋润着,那胡雪岩竟然连一杯茶都舍不得给您喝吗?”
张富贵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看了范长清一眼:“他可是个土财主,请我在二楼看了好一会儿姑娘。”
看到张富贵一脸的笑意,范长清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但是脸上却是不动神色,依旧笑眯眯装着傻愣问道:“看张爷心情这么好,看来和胡大哥谈的很是开心啊!”
“胡雪岩什么时候成你大哥了?哼,他蹦跶不了两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