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清河坊自古以来就是杭州最繁华的地段。
河坊街新宫桥以东,是南宋时期宋高宗寝宫—德寿宫遗址。南宋时有个被封为清河郡王的人叫张俊,他的住宅坐落在当时称为御街的太平巷,所以这一带被后人命名为清河坊。
南宋时,清河坊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是杭城的政治文化中心和商贾云集地。历经元、明、清及民国时期直至解放初期,这一带仍是杭城商业繁华地带。古有前朝后市之说,前朝是指前有朝庭,即凤凰山南宋皇城,后市指北有市肆,即河坊街一带。
而清河坊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十里香茶楼了。十里香茶楼里聚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商人、政客、闲士、更有贩夫走卒、杂耍艺人、落魄书生,每天的生意都是红红火火。
未发迹之前的胡雪岩,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十里香茶楼。每次来茶楼喝茶,胡雪岩都会束起耳朵来收集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由于胡雪岩经常来,所以茶楼的小二对他是熟识的。
刚步入十里香茶楼,店小二就迎了上来。
“胡哥,真是不好意思了。今天你来的有点迟了,现在已经没有座了。”店小二笑着躬身说道。
十里香茶楼生意好,杭州人民都知道,所以没坐了胡雪岩也不怎么意外。他指了指茶楼中央的人群说道:“算了算了,没坐儿就不喝茶了,去下两盘棋。”
店小二撩了一下胳膊上的抹布,说道:“哎呦,那他们可得输裤头了。我先忙去,就不打扰您了。”
胡雪岩挥挥手,向着茶楼中央的棋盘处走去。
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胡雪岩在杭州城早就站稳了脚跟。在大家眼中胡雪岩就是个人见人爱钱袋子。虽然他每天和达官贵人打交道,但是在小老百姓面前从来不端架子。所以大家对胡雪岩都很恭敬。
此时经常来十里香茶楼下棋的人看到胡雪岩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走到棋盘正前,胡雪岩发现棋盘上的棋还没走二十步,估计没一盏茶是完不了。于是他立马站定了,开始四处观望。
看到临窗的一个书生时,胡雪岩的目光停了下来。
临窗的这个书生穿着青白的粗布长衫,衣服虽然不金贵,但是却洗的干干净净。酒楼里面大都是吆五喝六,翘腿抠鼻的人,便是寻常的秀才来了这里也不例外。但这个书生却端端挺着胸膛,摇着扇子,自有一股子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胡雪岩注意这个人很久了,在他还是个学徒的时候,这个人就曾经批评过他不要乱应酬。胡雪岩一直觉得这是个胸中有着浩然之气的清贵人,一直有与之结交的想法。这几年来胡雪岩手头也有了两个闲钱,但每每想请这个读书人喝一杯的时候,这读书人却总是不答应。
向店小二打听这个读书人来路的时,店小二说这个书生好像是福州来的读书人。
每次提到这个穷酸的读书人,店小二总是一口怨言:“胡哥,你是不知道,这家伙喝茶纯属穷泡。那一壶两文钱的龙井泡成白开水还舍不得走。一个铜板买俩烧饼,就算是一顿午餐。问题是穷也没啥,他架子还很大,经常两眼朝天不睁眼看人。”
因为性子冷漠,所以店小二和店里的客人都不怎么爱搭理这个书生。
胡雪岩听到这些话却更认定这个读书人是个有本事的人。在他的眼里,凡是孤零零一个不愿意与人共处的,要么是大有本事心高气傲的人,要么就是脑袋有点不正常的人。
看了临窗的书生一眼,胡雪岩又把眼睛放回了身前的棋盘上。
棋盘上已经清了不少子,红子很快的已经把两个炮一个马压过了河界,明显占了上风。胡雪岩本来打算趁着人多没坐,去临窗的书生那儿凑个坐。但是看到用红子的老头在自己一打眼的功夫就在棋盘上建立了这么大的优势,他顿时来了兴趣。
拿黑子的老头是小河直街上住着的王老头。胡雪岩跟王老头下过棋,自己要下赢王老头虽然说起来容易,但是断断没有这么快。
象棋是胡雪岩的嗜好,看到一个水平高的棋手,胡雪岩打消了去书生哪里凑座儿的打算,反而是认真看起棋局来。
没一会儿,红方就摆了一个马后炮,下路将死了黑子。
红马踩下黑象的时候,周边看棋的人都纷纷咋舌。
估计是外来游客的红方老头下赢之后,乐颠颠的拿过了桌子上的赌银,笑着说道:“看来杭州没几个会下棋的嘛。”
胡雪岩笑着摇了摇头,就他刚刚看到的外来老头的下法,只不过是偏于防守压线的下法。真要是遇上自己这种大开大合果断换子的进攻型选手,老头子准要吃苦头。
外来老头说完这句话,十里香茶楼里的杭州人不乐意了。
“怎么说话呢?啊?我们杭州人怎么就不会下棋了?”
那老头把腰包中的银子一亮,说道:“我这都赢了四把了,也没个水平高的啊。”
杭州人虽然人多气势大,但是连输四把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好意思争辩。
“小胡,你跟他下一把。真是,会两手幺子马就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了?”坐在凳子上的王老头站起身来,给胡雪岩让座。
大家也都是知道胡雪岩水平的,看到胡雪岩在场,也纷纷起哄:“雪岩,跟他下一把。不能让他看扁了咱杭州人。”
胡雪岩手早就手痒了,坐到了椅子上,说道:“大爷,咱俩来几盘?”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足二两的大银子,放到了桌子上。
老头儿一看这么大个银锭,顿时心动了,说到:“这个自然没问题。”
结果,自然是这老头输惨了。
……
渐日薄于西山,云霞大红,酒楼里的人渐渐散开了。
胡雪岩看到酒楼里人已经少了很多,而临窗的书生还没有走,便从棋桌边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临窗而坐的书生面前。
“走走走,我请你‘摆一碗去’。”胡雪岩大喇喇地说道。胡雪岩虽然跟这个书生还不熟,但是经常凑座,至少已经混了个脸熟。
“多谢好意,但不必破费。”书生冷冰冰地说道。
“自有人请客,你看。”说着胡雪岩掏出腰包。腰包里本来只有一个二两的银子,现在却已经变成了十多两。
胡雪岩说道:“第一盘‘双车错’,第二盘‘三卒过河’,第三盘‘重重炮落’。那老头子已经没银子了,不然我还要赢。”
这话说得声音很大,还坐在棋盘边看着棋子儿发呆的外来老头此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而杭州人听到胡雪岩这话则一个个笑嘻嘻的。
这书生刚刚也听到了外来老头说的大话,所以没有同情此时神色尴尬的老头。反倒是面对几次三番邀请自己喝酒的胡雪岩,他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想了想,那书生说道:“那就多谢款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