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那兴奋和激荡的心情，林强就近在医院附近的小餐馆里解决了肚子问题，饿得久了，胃口大的离奇，饭菜进了肚皮，怎么也填不满无底洞似的胃袋，所有的消化器官都成为了超高效率运转的机器，迅速碾碎食物，把能量送达身躯的每一部分。

狼吞虎咽的吃相把其他同样来吃饭的客人惊掉了下巴，那老板却是见怪不怪，笑呵呵地招呼着林强，林强来过这儿，餐馆老板便把林强当成了财主，吃得多不算，还掏钱大方，一个人就顶别人一桌，简直是小餐馆的福星，结账了，老板还大大方方的给了优惠价，企盼林强还能再次光顾小店。

吃饱肚子，解决了最大的需求，林强便打着饱嗝回了宾馆似的病房，打了个电话给黑毛，没多久，黑毛就风尘仆仆的来了。

在其位谋其事，一个人在什么样的位置，就决定了他是怎么的行事风格和精神面貌，只要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庸人，下得了苦功，付出就总会有回报。黑毛不是庸人，他头脑机敏，在这堂主位置上还没干多久，仗着暗地里方同撑腰帮势，他稳稳的坐住了这个好不容易到手的堂主之位，现在管得是WX，虽然只是个地级市，但是离振邦社的权力中枢近，时常往这边跑跑，在有方同的上下活动，黑毛这个新晋堂主已然和南方一派几个主要人物打成了一片，融进了群体，自然要为群体争取利益，派系的利益和自身的利益息息相关，而黑毛暂时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拉拢林强这个大树，私里公里，黑毛都必须争取林强来为他助势，一个副帮主，对南方派系真的太重要了，黑毛和他现在所在的群体都需要拉拢一个‘大人物’来撑场面，林强无疑是极佳的人选，黑毛也希望林强能加入振邦社南方派系，林强当了名义上的老大，他这个一直跟在身后的兄弟自然能得到最多的好处。

如此种种，黑毛对林强的事情都格外的上心，不曾因为林强近段时间表现出来的消极态度而疏远，反而愈发的积极，始终和林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以前，两人间只有单纯的情谊，现在虽然不可避免的夹杂了些许利益因素，但是那关系却越加亲密，黑毛还是喊着强哥，林强明白这一声声的强哥多少变了味道，不过他也不会故意打破这种微妙的关联，以后的事情他也说不准， 没有争的心思，不代表他就不给自己留后手，和方同所在的派系保持联系，对现在的自己还是有好处的。

个人办不到的事，对一个庞大利益群体来说，或许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有去查是谁对我下手的吗？”

病房里，只有林强和黑毛，林强躺在病床上，翘脚斜靠着床头，随意的姿态懒散惬意，黑毛坐着，摇杆挺得很直，一向不曾改变的大背头发型很是精神，才多久时间，黑毛身上自然而然的就培养出了一种管理者掌权者的气势，在林强面前，黑毛有刻意的收敛，眼神中却还是有意无意间流露出以前的黑毛绝不会出现的神采。

黑毛变了，现在他是张堂主，不是屁颠颠跟在林强身后的黑毛。看着黑毛的变化，林强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吁出一口气，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换了环境，环境就会逼着人改变，有的人在成长，有的人在学坏，有的人在进步，有的人在堕落...林强不敢断言黑毛的变化是好是坏，他只知道以前的黑毛只怕是回不来了。

“查过了，我的人手有限，调转不开，不过，锁定了几个嫌疑较大的，我觉得最可疑的还是慕容家族的慕容礼，他没有直接出面或者在事前事后插手这件事，甚至到现在他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你和大小姐是在去考察禄宜商贸有限公司的归途中遭遇阻截，带头的居然是那个王子行，他的局长老爸可没能量把手伸到这里来，王子行也不可能凭自己的手段精准得知你们回来的时间路线。那么...”黑毛顿了顿，习惯.性.的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的是一个雕刻了精美图案的铝质盒子，那是顶级手工制作多米尼加雪茄。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中很少有人能抗拒这些奢侈品，黑毛不大抽烟，但自从尝过这雪茄之后，他就深深的迷恋上了这种味道，就像权力和金钱的滋味一样，引人深陷不能自拔。

林强察觉黑毛的小动作，淡淡看了一眼，黑毛就僵住了手，他记得林强曾说过自己不抽雪茄，想来林强也应该不喜别人在他面前抽雪茄的，黑毛的手便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继续道：“那么肯定有人在暗中给王子行提供了线索，而且，那个叫鲁老大的混混头头是王子行花钱请来的，王子行家里可没有那个闲钱给他挥霍，所以，我推测，那个背后的人说不定还出了钱。由此，这个搜索范围大大减小，跟你和大小姐有恩怨，知道你们出行时间路线，还能不把钱当回事随意挥霍的人不多，慕容礼恰好满足所有的条件，目前，我已经把人都派出去了，只要慕容礼那边有什么可疑动作，想必是逃不掉我的眼睛。另外，还有小部分的人在查其他可疑的人，有新的进展也能第一时间报上来。”

“嗯，你做的不错，短时间内没把握就不能把事情复杂化，盯着点就行了，能拿到线索更好，拿不到也没事，查明白是谁就好。”林强点点头，目光闪烁也不知思量了什么，又问道：“王子行和鲁老大怎么样了？”

黑毛诧异的多看了林强几眼，似乎还不曾反应过来，以他的想法，林强一旦得知幕后的主使人身份，不大发雷霆也要布置一些人下去寻慕容礼的晦气，只要林强发话，黑毛布置的眼线就能行动起来，保证能达到林强想要的效果。哪知林强只是不轻不淡的一句话就带了过去，好像那天晚上差点遭人毒手的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黑毛也思量了许多事情，想来想去，觉得林强不是个把气往肚子里咽的主。他揣测不出林强具体的心思，不过，他却知道林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王子行和鲁老大都在凌致集团名下的医院里住着，两个人都安全，王子行那家伙受伤不轻，全身多处骨折，没几个月是下不了地的，鲁老大砍了条手臂，也在医院里躺着，有人看着，也不怕他们跑了。”黑毛的精明风格一向让人省心，他明白林强的心思，没有直接杀掉两人，自然是留着有用处的，所以把两人照看得好好的。

“那天晚上，我记得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出钱的上家，只有一个人，长得斯文，穿得很正式，估计就是幕后人派去联系下家的跑腿人，被鲁老大几棍子招呼了脑袋，有见到吗？”林强不忘了询问华生的状况，要是华生在手里，后续的一些事情自然是容易了许多。

“有找到几具尸体，死的多是混混，有个人的身着和你描叙的人差不多，但我们赶过去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很久了。”黑毛点头，略一回想便如实答道。

“哦，死了吗？”林强倒没多失望，他也没指望鲁老大手下留情，死了也不必可惜，想了想，林强一摸口袋，掏出一把手枪递给黑毛，54手枪上略显小巧，退出弹匣，内里只装了两颗金属弹头，其他的竟然是些橡皮子弹，“这是从王子行身上拿来的，帮我收着，以后或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仅是那几颗橡皮子弹，黑毛就能推测出这定然是警用枪支了，也只有警察才会大费周章的带着手枪装了橡皮子弹吓唬人，王子行也算是有狠劲的人了，居然胆大到偷偷携枪出来闯祸，这个把柄要是利用好了，他的局长老爸都吃不了兜着走，林强的用意，黑毛隐约明白了几分，他点了头拿来个塑料袋包好手枪收起。

“收拾王子行还不够，还对他老爸有想法么？”黑毛没忍住心里的疑问，多嘴问道。

“谁说我要收拾王子行了？”林强似笑非笑的道，“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欠揍就收拾他么？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我曾经在王成功手下干了两年，可不想和我的老上司反目成仇啊。再说，你不也需要人来帮村着，利用好了，王成功就是我们的好帮手。”

黑毛怔然，马上联想到了一连串的后续计划，凭着这从王子行身上收缴来的手枪，他再下点功夫，总能再倒腾点王成功的小辫子，想点法子捅出去，这个S市的局长只怕就能换人了，就算不扳倒王成功，有王子行在手里，那王成功还不是想搓圆就搓圆想捏扁就捏扁，扶植成眼线也不是不可能，这一步走好，对振邦社是大有好处的，林强能想到这一点， 他黑毛却慢了一拍看到在手的东西才想到。林强很少算计别人，以至于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黑毛都以为林强不会算计人，今儿个，黑毛都承认像是重新认识了林强，他摇头晒笑，“强哥你也会来这手了。”

“嘿嘿。”林强同样摇头笑，“看多了就会了，以前有一身蛮力就用不上这些，现在我才发现，个人的蛮力也不一定能主宰一切，这儿...”林强指着自己的脑袋，“会用这儿才是王道。”

“喏，你的车钥匙。”黑毛丢来串钥匙，林强接过，不用看，他就知道这是速腾小车的钥匙，当时是搁在车上来不及取下来。

“车停在门口，好好的，白白净净。”黑毛道。

林强沉默一阵，才道：“有心了。”

“嗨，强哥，见外了是不？我们俩还说这些，我做些啥都是应该的。”黑毛赶紧回道。

“那可好，我就放心了。”林强道，目光却黯淡了下去，以前的黑毛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没啥事儿，我就走了，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我赶着回去。”等了一会儿，林强没了下文，黑毛就待不住了，他的确是忙，来一趟足见用心，浪费时间却不是他的作风。

“我送送你？”林强起身。

“不用不用，我走了。”黑毛招招手，走得很急，林强走出病房门时，黑毛已经走远，楼梯口等着几个黑衣保镖，黑毛走近了，保镖们纷纷低头，默默站在黑毛左右，黑毛点了雪茄，不经意回头看见林强，挥挥手便急匆匆的下楼离去。

楼下，排场不小的几辆小车排成排，一溜烟出了院门走远。

林强驻足，撑着走廊栏杆眺望，也不知是看车是否走远，还是看那蓝净如洗的天空，或是医院外近眼底又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喧闹街道......

一个人是无聊的，人多的时候，聊天打屁时间过得也快，陪在苏馨欣苏大小姐身边时，苏大小姐总是叽叽喳喳个没完，林强不觉得她唠叨，听着她说话也有趣，看着养眼不说，声音也好听，高兴了能一起笑，不高兴了，林强也能逗她笑，于是，现在落下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就特别的无趣。

数着.日.子，像是过去了好久，其实也才一星期，苏馨欣没有再出现，电话都没打一个，林强主动打过去也只是随便聊了几句，苏馨欣不再提那天离别的只言片语，林强以为自己隐隐猜到了后来的情节，但他却无力做什么，也不想主动做些什么，就这么待在医院里，第一要务是吃饱，第二要紧的就是睡觉，然后就是找法子消磨时间。

隔壁的病房里住着人，不少，和林强一般大的病房，住了五个人，老头就占了仨，能住这等待遇的病房，老头们也不是普通人，但是，住在医院里，他们和普通老头也没多大区别，挂着吊瓶还不忘摆上一盘象棋，仨老头里，有个下棋厉害的老是赢，他赢了，就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又蹦又跳，吃饭聊天也要吹嘘一番自己的战绩。

林强就住在隔壁，没两天，和仨老头认识了，偶尔也要和老头们来上一局，林强棋艺不差，林强爸爱下棋，在林强爸的熏陶下，林强着实迷过一阵这小小的棋子儿，和老头们对战，林强输少赢多，连那个最厉害的老头也难敌林强，仨老头初时还不服气，轮番上阵惨败而归，后来精明起来，时常仨对一，双方胜率便有了浮动，输赢参半。

借着下棋的接触机会，林强和老头关系处得不错，下完棋，再聊了天，一天的时间倒还好混。

只是，等他闲下来的时候，总会一个人呆在病房里，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发一阵呆，他开始理解发呆的含义了。

仨老头得的病轻重不一，最严重的却是那个棋艺好的老头，胃癌晚期，老了老了，住在医院里，好饭好菜的招待这，却吃也吃不了，老头也不悲观，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是他的小孙女哭着告诉他的，他的家人都不是普通人，也不会刻意瞒着老头，老头问了，他们就如实回答，那天，一家人就都哭了。

清楚自己的病情，老头愈发开朗，打着葡萄糖，还要颤着腿脚下床和俩老头来一局，俩老头都劝他别来了，好好躺着，老头不依，那棋盘就摆在了病床上，楚河两侧，摆兵布阵，你来我往好不畅快。爱棋的人眼里，一盘棋就是一次战争，每一个子儿都是手脚，运用灵活了，总能杀得敌人丢盔弃甲，各种趣味只有对阵的两人才明白了。

老头的身子越来越差，另外两个老头棋艺本就不好，看着老头兴致高才勉强凑数，哪知两人齐上阵还是败下阵来，那老头赢了，还是不觉过瘾，便嚷嚷：“去叫隔壁那小子来！我要和他下。”

林强来了，在老头床前站定，苦笑，“老爷子，你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还是好好躺着才好。”

“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下就下！”老头来了犟脾气，把棋子儿摆好，干瘦的脸庞板起，“坐吧，来都来了，还不给老头我面子？”

林强依言坐下，手落子行，和老头对战起来，结果不必说，老头输了。

观战的俩老头老大不高兴，“你小子，就不知道让着点？老杨都这样了，他就好下棋，让他一局，你又不吃亏。”

“说什么呢？人家是凭本事赢的，故意让我赢有意思吗？下棋就要认真，全力以赴才有趣，哈哈，小子，你这棋艺真心不差，我输得心服口服，要不是我这不能喝酒，说不得就要和你喝一杯，交你这个棋友了。”老头输了也不恼，反而红光满面，输了比赢了还开心几分。

“老爷子，我就是这个.性.子，喜欢无愧于心，您别见怪。”林强道。

“好一个无愧于心！”老头拍掌赞道，“下棋就像做人，想一步走一步，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当得无愧于心，这一盘棋，也不枉我输了。”

老头又摆开棋子儿，想再来一把，门外来了几个医生，有个年轻女孩带头，那是老头的小孙女，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爷爷，你又不听话，叫你好好躺着，才出去多久的功夫，你又乱动，医生来了，来个人帮忙，快把东西清走。”年轻女孩言语动作里有股子利索果断的味道，跟着医生后面进来的还有几个家人，老少齐上阵，半抢半拉的把摆布开的棋子儿收拾了，老头没法子，依依不舍的收起棋盘，不忘对林强道：“小伙子，今天不尽兴，下回，下回还要来几局哈。”

林强点头，“随时恭候。”

转身时，那年轻女孩上前一步，迎着笑脸道：“不好意思，我爷爷的病情很严重，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你不要介意。”

“没事的，老爷子的病情我多少知道些，我一个人无聊了才来和老爷子下棋，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再见。”林强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他的身侧是鱼贯而入的一众护士，推小车检查仪器的人不少，站在这儿不免有些碍眼，说完，林强就主动出门离开，那女孩正牵挂自家爷爷的病情，林强识趣，她乐得省事，马上转身去照看老头了。

旁边忙得热火朝天，林强这边就冷清了许多，以前他在三号基地时从不觉得无聊，那生死的压力时刻在背后催促他前进，所以有丁点时间他都会利用起来，现在舒服了，也清闲了，停下来一个人的时候，也开始觉得无聊，一个人呆着也没意思，反正也快到饭点，林强便照着走了许多遍的路线往餐馆走去。

填饱肚子，回来时，隔壁的人还没走，仨老头中的两个都站在了走廊里，林强在身边走过，两老头也没看见，低低说着什么，神情落寞。

第二天，和往常一样，平静安宁，对某些人来说，却注定是个不平常的.日.子。

深秋的太阳暖洋洋的，很慢很慢的爬高，等那云层都拨开了，绿化带里植被叶片上沾染的湿气才逐渐干燥，杂草那枯的茎黄的叶正褪去残存的生机。

反正是一个人，林强就没起太早，就算是醒了也不愿意起床，赖在被窝里，像所有得了假期不愿提前下地的人们一样，懒洋洋的在床上磨蹭。

“咚咚咚！”

有人敲门，的确是稀奇事，看了时间，远远没到护士查房的点，老头们就算要下棋，也多是在下午，上午各自都有自己的活动空间。

“谁啊？”林强问了声，门外的人没有应声，只有那忽然加重的呼吸明显快了节奏。

林强翻身起床，打开门，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门外，走廊上只站了一个人，时间还早，人们都懒洋洋的，病人们有起床出来打水洗漱的，也有慢吞吞吃着早餐的，时而有人路过这儿，不管男女都会用着惊艳的目光打量站在林强病房门口的人儿。

“怎么？才几天不见，不认识我啦？”苏馨欣一身不出奇的打扮，穿在身上照样能俏丽非凡，浅黄色长袖毛衣和牛仔裤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拿着个黑色包包，没有跨在肩上，而是略显拘谨的用双手提着，门一开，她就莫名的紧张起来，细白葱指微微用力，她仰起头，前一秒还有点紧张，看见林强那张睡眼惺忪的脸庞，她就放松下来，下一秒，她扑扑跳动的心肝平静了。

她露出自认识林强以来最灿烂温柔的笑容，如此说道。

阳光温和醉人，却比不上人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