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九如愿在自己从前住的屋子里住下。
不过,鉴于她现在顶着的是冰夷那张十分招百花阁中人讨厌的皮相,以至于她连进来睡个觉都受到了不少谩骂。
虽表面上要装成微微恼怒的模样,可令九承认她心中还是有几分开心的。
从前在百花阁时这些花草精灵们没少同她抬杠,往往她说一句,花草精灵都能寻上十句话来堵得她语塞……
而现在,她离开了五十年后这些花草精灵倒是良心发现舍得浪费自己的口舌来维护她了。
看样子这些花草精灵亦是受了令九的影响,对冰夷这个人的怨念颇深啊……单单是听现在还没有完全止住的悄悄谩骂便足以看出来,这百花阁中的所有花草精灵都不甚喜欢冰夷……
不,应当说是十分厌恶。
令九正伏在窗边稍稍窃喜着,下一瞬便立即僵住了面上的神情。
“来了,还要躲着我?”令九转过身来面向屋内一片空荡荡之处,并无一人,再是开口:“莫不是被夙洛打得破了相,不敢出来见我了?”
“小令九倒是会说话啊……”
伴着声音一道出现的是一袭黑衣的凌骨。早一刻钟时间令九便晓得凌骨已经在这屋内待着了,只不过是想瞧瞧凌骨这么躲着是为了什么……
既然没有吓她,也没有做其他的事情,令九以为凌骨这种做法实属是无聊,便主动开口将他唤了出来。
凌骨摸摸鼻,毫不客气转身坐向令九的床榻之上,翘上一腿道:“我说下令九啊,这夙洛帝君也太好骗了吧……怎么一下就上当了呢……”凌骨纯属是开玩笑:“莫不是因为太喜欢长着这张皮相的人了,所以连是不是全套都懒得去思考了?”
说完凌骨还甚是得意地笑笑,视线不时瞥两眼令九那处。原以为令九会动怒之类的,谁知令九这一次是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就听完了凌骨这番故意打趣地话语。
然后凌骨自个觉着无趣:“好了好了,小令九也不给点反应,当真是无趣至极。”
令九浅淡一笑,去到茶几边上为自己斟上一杯茶,微微一泯才问:“你的事情都做完了,现在跑来做什么?”
凌骨听见这句话可就不痛快了,连忙跑来令九身后开口:“怎么,想你了想来瞧瞧你不行?”
然,在令九向着凌骨投去一个一点都不相信的眼神之后,凌骨便是再一次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的真相。
“好吧,小令九不附和两句这场戏我一人也唱不下去……”
“那便不要再玩了,到底有什么事?”
凌骨微微勾起唇角,像是要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告知令九一般,甚至还有些神神秘秘的,开口:“小令九还不知道吧,东海龙王那老家伙今日居然来投奔妖界了。”
令九眉头骤然一紧,“投奔妖界,为何?”
凌骨摆摆手,甚是惬意:“谁知道那老家伙心中在盘算着什么鬼主意……重点是,小令九就不想知道我父君那老东西答应没答应?”
令九神情骤然变得冷淡,心中早就明了。
遂开口:“你父君那个老家伙有不答应的理由么?自然是巴不得的事。”
令九说的可一点都没错,虽说妖界已然臣服于她魔界之下,不过两界联盟没有任何见证,且以现在魔界的势力来看根本什么好处都给不了妖界。
而这时候东海率先提出要与妖界联盟的想法,妖界怕是求之不得。
令九思索一番,也只想到东海龙王是为了冰夷才会做出与妖界联盟这番事来。
可……令九身形骤然一顿,再是像恍然大悟一般将视线投向茶杯之中。
茶是新的!
转身将这屋内的每一处都仔仔细细看一遍,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丝毫没变,就像是她昨日离开今日便回来了一般!
令九心中一颤,已然想到了什么。
这一切,都似乎像是在等着她回来一般。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一切都是在无时无刻召唤着她从前的记忆!
握住茶杯的手忽然一紧,叫凌骨好生疑惑:“小令九?”
令九不语,凌骨再言:“莫不是两个老家伙结盟的事情将你给气着了?”
令九的思绪瞬时被水仙花先前说的那句“帝君先前总是一个人来”的这句话串起来。
心下越发不安,或许这一次不是她设下圈套,而是她正一步一步走向别人所设下的全套之中!
“你先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来!”令九狠狠摔下一句话便夺门而出。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她又输了,输给了夙洛,果真是狠狠地输了!
心中的气氛一下不受控制,以至于连那被她死死压制而下的太渊之力都开始有几分重新生起的苗头。
一路上都在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而终于在半刻钟之后,令九寻着了夙洛。
换下了前一会的肃穆紫衣,换上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衣,到真是像退去了帝君身份一般,清闲自在。
稍稍平复心情一瞬,令九向着夙洛身处的白芍花海行去。
脚步不由得放慢好几分,令九心中已然产生一种再愤怒不过的情绪。若说她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这一次她又被这个叫做夙洛的人狠狠地玩弄了么……
夜风送来,令九瞧着夙洛的背影却是有一阵子的出神,将脚步滞住一瞬,然,只是这么一瞬的停顿叫令九在这片白芍花海中制造出一阵轻微的声响。
可,即便是这么一丁点的声响已然足以引起夙洛的注意力。
或者说,夙洛根本就是不曾放松过注意力,只是等着令九先行来寻他罢了。
稍稍向后一回身,夙洛根本不需要问来的人究竟是谁。
这个一重天上已然变成死寂一般的地方,若不是此次夙洛与令九来了此处,怕是再等上个千百年都不会再有人来这里瞧一眼。
这里曾经是百花阁阁主令九小仙的地方,同样是现在身为十二魔渊魔君令九的地方,怕是根本就没有人想要再来这个地方瞧瞧究竟还有些什么东西存留而下的。
“不休息?”夙洛浅浅发问,而一直到现在令九才向着语气这方面考虑而去。
从前夙洛对冰夷说话便是这么一副看似严谨实则是带有一种随意的意味么?
令九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她,一切都不像计划进行得这么简单。
夙洛微微侧向身后的视线正巧与令九满是怀疑的视线相汇,只是夙洛的眸中却叫人瞧不出任何不应该或者不自在来,反倒是现在用这么怀疑的眼神瞧着夙洛的令九在疑神疑鬼。
令九浅浅一笑,却是没有再用冰夷那样端庄的浅笑。在这一瞬间她仿佛是做回了自己。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伪装下去。若是她的猜测没错,夙洛从一开始便晓得了这个冰夷并非冰夷。
只是,现在令九需要的是确认。夙洛将一切都藏得太深,直到这一刻令九也看不透夙洛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不明白,“帝君为何还不休息?”
没有回答夙洛的问题,令九反倒是将问题扔回给夙洛。
只是,夙洛瞧着她的眼神微微一颤,亦是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沉默了好一会只是瞧着令九而已。眸中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不为人知。
“嗯?帝君?”见夙洛许久不出声,令九再是出言。
夙洛稍稍收回瞧着令九的视线,令九却是不由得微微将视线上扬,瞧着夙洛。
果然夙洛穿这么一身白衣要比穿着九重天上的那身紫衣看上去要亲近得多。现在的夙洛,仿若只是一个仙人罢了,不是需要肩负起整个九重天界重任之人,亦是不需要与令九对立两方。
这样的念头只在令九脑中停留一瞬,随即便是对整个九州六界无止尽的怨恨。这个天下是怎么对待她,又是如何不放过她身边之人的,令九永远都忘不了。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夙洛也终于是开了口:“睹物思人,便纵容自己这么一次。”
浅浅淡淡的话语像是下一瞬便会消失不见的夜风一般,虽再清楚不过夙洛在这一重天上究竟是在思着谁,可令九也只不过是听听罢了。
又或许,已然看出她身份的夙洛只不过是故意而言罢了。
夙洛当真还以为她心中还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在?令九不禁在心中冷笑一声。
先前来寻夙洛时心中本是怒火中烧,想着已然没有什么必要再同夙洛绕弯子。可现在看来,若是夙洛想这么同她玩玩,她还有什么必要再去揭穿这一切本就是由她发起的骗局?
先前在这个人身上吃了那么多次亏,这一回,令九想着怎么样也该学着聪明一些。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令九便没有想过抽身离开。
从哪里开始便要从哪里结束,只是,令九的这场虚假是为了清折而计划的。在她将自己送上万劫不复的道路之前,她只有一份心愿想要去完成。
救活清折。
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