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他们赫然看到一个老妇人在自家的院子里燃起了香火,对着天功湖的方向磕头祷告。对此他们很是看不过去,但也不能贸然劝说,便走进院子和老太太攀谈。这老太太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皮肤枯皱得像核桃,看起来应该有八九十岁了,却依然眼不花耳不聋,说话也很有条理。在攀谈之中,诸平和岚峰发现她是蛤蟆大仙的资深信徒,便详细问她有关蛤蟆大仙的有关事情,问着问着却发现不对了——老太太竟然说她小时候也给蛤蟆大仙烧过香?!
岚峰和诸平对望了一眼——那个骗子看起来顶多四五十岁,怎么着都不会七八十年前就开始骗。难道这个骗子还有门派?他们门派是代代相传地行骗的?然而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蛤蟆大仙竟然在四五百年前就出现了?!
见他们很感兴趣,老太太便饶有兴味地跟他们讲起了一个古代的传说。原来在明朝初年,这里就出现过一个蛤蟆大仙,据说那一年大旱,方圆百里的水井和小河全部枯干。就在这时,蛤蟆大仙身穿带有红色金钱花纹的黑袍,骑着巨型蛤蟆出现在村民面前,为村民呼风唤雨,让田地复绿,井河复满,村民们因此绝处逢生。他做了好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在这里住下了,水府就在天功湖——天功湖得名的缘由这下明了了,就是因为蛤蟆大仙在那里住下,并且时刻“潜运天功”——长啸着引来风雨。
诸平和岚峰听完后面面相觑。老太太给他们的信息量太大,太复杂,也太匪夷所思了,他们一时间无法消化,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辞别了老太太,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坐着,开始慢慢捋线索。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里的蛤蟆大仙,还不是百花堂那套传说中的蛤蟆大仙。百花堂传说的那个蛤蟆大仙是个残害人类的妖物,最终还被村民干掉了,死后化作了妖物。而这个蛤蟆大仙听起来却像是造福人类的好妖怪。两地相距不远,竟然有两个蛤蟆大仙,唯一的解释可能是这里曾经出现过和蛤蟆有关的异事。如此说来这里的“蛤蟆大仙”(即那个骗子),可能是一直在这里独立行骗,只是为了帮百花圣母一个忙,才和她一起演出了一场戏。百花圣母要借他的光,可能是因为这里的蛤蟆大仙威名赫赫,踩他上位的话可以把她的地位抬高到“仙”的等级。可是蛤蟆大仙为什么愿意乖乖地让百花圣母踩他上位呢?唯一的解释就是百花圣母抓到了蛤蟆大仙什么把柄,或是蛤蟆大仙欠了百花圣母什么情,不得不这样做。既然如此,就可以假定百花圣母贪得无厌,老是叫蛤蟆大仙为她牺牲,因此引发了矛盾,被蛤蟆大仙杀害。
这些都好推理。真正的问题还是“当时的蛤蟆大仙”和“现在的蛤蟆大仙”怎么呼风唤雨上。查任何事都要从源头查起。岚峰和诸平去了当地的资料馆,翻找四五百年前的事情。还好封建社会的人对神神怪怪的事情都是半信不信,对“蛤蟆大仙”的事情也有记载。这位大仙果然在大旱年间呼风唤雨了,不过岚峰和诸平也查到邻县在蛤蟆大仙祈来大雨之前就已经下雨。因此可以假定此地本来就要下雨——雨云之前已经到了邻县么。历来根据天气运行规律,久旱之后必然有大雨,自然飘来的云雨绝不会在邻县就消耗干净。因此可以认为当年的蛤蟆大仙其实是个精通天气预告的人。他根据种种迹象,知道不久后这里就将下雨,所以在恰当的时点来到这里,装神弄鬼,造出了他“唤来风雨”的假象。而这一块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蛤蟆大仙,岚峰和诸平也找到了一条线索。那就是在古代的蛤蟆大仙出现五年之前,这里曾经出现过罕见的蛤蟆大迁移。
据说当时无数只蛤蟆忽然出现,把大地都盖满了,拼命地往邻县跑,天地间几乎是一片绿压压。据说当时蛤蟆们叠罗汉般互相背着,据说当时大的蛤蟆可以有脸盆大,背着碗口大的蛤蟆,碗口大的蛤蟆背着碟子大的蛤蟆,碟子大的蛤蟆背着指头大的蛤蟆,看上去十分的奇诡。而在蛤蟆队伍的前面,有一个车轮大的蛤蟆跳在前面,宛如在领路,引得村民们都以为它已经成仙得道。据说当时所有的百姓看到这一奇景后都非常惊恐,以为是神迹,不仅没有人敢踩踏蛤蟆或是阻挡蛤蟆们的去路,反而全部跪在两旁,对它们烧香祷告。因为这一事件给百姓们的影响太深,之后的很多年都没人敢伤害蛤蟆。之后便有人编出蛤蟆的传说,以讹传讹,进而导致了之后的各种“蛤蟆妖怪”在传说中粉墨登场。
看过这个蛤蟆神迹,岚峰和诸平一开始觉得有些震撼,仔细一想后却觉得没什么怪异的。也许就是该地的自然环境改变,引发蛤蟆迁移吧。这种情况建国后也出现过几次。至于蛤蟆为什么迁移,可能就是预感到此地即将大旱——根据记载推算,在这之后这里的雨水便开始稀少,到第五年便变成了大旱。据说旱灾可以有很多征兆,人感觉不到,但是蛤蟆可以感觉到,所以便提前迁移了。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蛤蟆,则可以解释为这里的自然环境曾经适合蛤蟆生长。而蛤蟆们为什么会叠罗汉,也不难理解,因为蛤蟆也是种很善于协作的动物。这些都不难解释。最难解释的还是那个问题:这些个蛤蟆大仙到底是怎么在天功湖呼风唤雨的?
不过经过一番推理和调查,他们也算有点成效。那就是所有“呼风唤雨”的事件都发生在天功湖。有可能天功湖的某些特点导致了这些人可以在这里“呼风唤雨”。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们来到了天功湖边实地考查。
要说天功湖边哪些元素看起来利于降雨,首要的就是天功湖上空水汽众多——阳光每天照在天功湖上引起水分蒸发形成水汽,而天功湖又三面环山,阻止水汽飘散,使水汽长久凝聚在这里,因此天功湖上成天水汽缭绕。所以岚峰和诸平就怀疑是不是水汽凝聚到一定程度后就会自然降水,蛤蟆大仙其实也只是一种形式的守株待兔——他只是藏在这里,等到既要下雨又有行人来的时候就出现假装呼风唤雨,只是一种心理把戏。
这种想法很有道理。他们便守在天宫湖边来验证自己的猜想。没想到天攻湖面上水汽是越聚越多,却总是不“自然降水”。看来他们的猜想又落空了——不过也不一定。也许是他们等的时间不够长。为了有益地利用等待的时间,他们开始在天宫湖湖边和附近的小山上寻找蛤蟆大仙的基地——既然蛤蟆大仙能在这里出没,应该在这里有落脚的地方。如果能找到他的落脚的地方,应该就能知道有关他的身份甚至把戏的事情。然而这样的地方也很不好找。一来这里树木繁密道路崎岖怪石嶙峋,二来这里的面积很大。诸平和岚峰都找得很累,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干粮喝水。
吃着吃着,岚峰忽然有了种怪异的冷飕飕的感觉。他一开始没有在意,仔细一想后却觉得汗毛直竖:这种感觉……和他遇见那个女孩,以及遇到那个僵尸时的感觉一样?!只是错觉吗?
他猛地站起身来,朝四周张望。诸平不知道他怎么了,嘴里的一口干粮没咽下去就吐了出来,但没有问他,只是和他一起紧张地朝四周张望。
渐渐的,一个身影从树林中凸显了出来。诸平一开始还以为那是野兽——因为他移动的方式根本不像人。而岚峰却紧张得脖子下面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一看到他的身影他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就是他看到的那些僵尸般的人!
呼啦!那个东西从树丛里钻出来了。果然是个人。但是他的外形已经实在不像是人,至少不像活人。他的衣衫褴褛,破得像被酸雨打过,有些地方更是破烂得宛如蜘蛛网。头发乱得像个飞蓬,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变成了僵硬的一条条。而他的脸——天哪,真是无比恐怖的脸!上面染着一条条的血迹,都已经发黑,嘴像野兽般地张着,牙齿上沾着生的血肉,一双眼睛——这是他脸上最恐怖的部分,已经没有丝毫生气,却直直地瞪着,朝他们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岚峰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知怎么回事,看到这个人后他的身体陡然僵硬,似乎是怕的——他之前可不这么胆小啊,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和他的“她”相关么?!
诸平也被吓得倒退了一步——这家伙和电影里的僵尸没有两样啊!但是他不是很容易相信怪力乱神的人,觉得这可能是哪个玩cosplay的人在恶作剧,便大声喝止他,“不要玩了!恐吓他人也是犯法的!”
那人却充耳不闻,继续前进。诸平没有办法,只好拔出枪对准他。这个人看到枪后停了片刻,像在回忆什么东西似地歪了歪头。片刻后竟又目露凶光地朝他们靠近,之后竟朝他们扑了过来,张开满嘴血肉的嘴朝他们便咬!
“哎呀!”诸平伸手便去拿他的肩膀。诸平是擒拿高手,有自信一下就把他撂倒。没想到他的力气大得异常,被他捏中筋骨后也似乎不知道痛。诸平不由得一愣,动作稍微慢了少许,便被他一口咬住胳膊。
“啊!”诸平痛得钻心,本能得向后抽,而那人竟像疯狗一样咬紧他不松口。随着他抽手的动作脸也伸了过来,正好和诸平四目对视。诸平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愤怒地看向他的眼睛,却一看就打了个哆嗦:此人目光木然,不仅完全没有生气,嘴里在不断地加力咬他的胳膊,眼中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诸平感到了一种来自地狱的阴寒,重重地打了个哆嗦。手臂也被那人咬得更痛,忍不住用拳头猛击那人的额头,“你松开!你松开啊你!”这在此时并不是上上之策,但他已经失去冷静。
那人被打之后咬得更紧。诸平慌了,竭尽全力地猛击他的额头——他曾经是警队的散打冠军,这一拳不管谁挨到了都要昏厥,而这个人竟似完全没有感觉,继续狠咬诸平的手臂,似乎转眼就要把他手臂上的一块肉咬下来。
看到诸平危急,岚峰如梦方醒,从地上捡起一块尖石,狠狠地戳在那人脖后的一个穴位上——书里说这个穴位之中集结了很多神经,刺激这里,即使是死人也会松嘴。那个人果然身体一震松开了嘴巴,抽搐着退了开去。之后可能由于神经收到极大刺激,肢体不再协调,忽然一下绊倒,径直滚如了树丛。
山下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看来那个人掉进了天公湖里。岚峰赶紧检看诸平的伤口,发现他的手臂虽然被咬得血肉模糊,但肉并没有被咬下来,也没有达到导致肌肉坏死的标准,这才稍稍放下了心。“还好,我没事……”诸平咬着牙朝岚峰笑笑,脸色却白得发青。岚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块毛巾,给诸平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他的表情很淡定,内心深处却在止不住的颤栗。知道他为什么知道刺激那个穴位“死人都会松嘴”么?因为之前曾有人通过刺这个穴道制服僵尸——在他看到的清朝笔记里,曾记录了一个轶闻,说那里的人在棺材入土之前都会在外面停放很长时间,所以经常发生诈尸,僵尸挟持人的事情也经常发生。有的僵尸抓住人之后就会重新僵死,为了救被挟持的人,当地人便用枣核钉入这个和其他几处穴道,据说这样就能让僵尸松口——当然了,刺激这处穴道对活人也有用,但是他一上手就对这个穴道下手,是不是已经认定他就是僵尸呢?是第六感告诉他的么?而他的第六感从没有骗过他……
忽然,从内心的更深处涌出了一道寒流,引发了他更剧烈的颤栗:即便这个人真是僵尸,那又怎么样呢?僵尸也不是不可以被消灭,他又是个训练有素的,历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刑警。不管怎么说,他怕成这样,都是有些过分了……想到这里,他忽然感到内心的最深处有个盖子在被慢慢掀开,不禁惊惧和迷惑到了极点:难道这事还另有内情?!发现这一点后他拼命回想,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是因为惊惧过度思绪被截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