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根洞商议后当晚,峰会的照会邀请即已向谜海四城送出。
谜海四城是指蜃海八族在灵兽大陆东北这片沙漠中占有的四座城池,而蜃海八族又称地兽八族,分别是:獴、獾、猬、鼬、鼠、兔、獭、狳。灵兽山六十强族之说仅是泛指,同时流传着多个版本——因为六十强排位屡有变动,强弱更替从未歇止,常有新族崛起,取代他族名列六十强。六十豪强中獴、獾、鼬、鼠、兔、獭六族地位稳固,相比而言,猬、狳都是人丁不旺的小族。此外蜃海八族久居蜃沙海,血脉混杂,派生出许多独立的新种群。
世代居于此地的蜃海八族单论人数绝对是整个灵兽族首屈一指,单单鼠、兔两族就占九亿灵兽总人口的近三分之一!虽然这八族在魂化授体之道罕有惊才艳艳之辈,平均寿命更远远不及其他五十二族,但在灵兽大陆没人敢小瞧他们!或许正因为这八族在优精一途难以崭露头角,又被短暂的寿命驱使,这八族反倒在经商、机巧、文化等方面充分展示出他们的智慧与才华。
蜃沙海四城中,谜林盖最大,各族混居地;獾、鼬两族主要在谜石寨——那是灵兽族势力范围内的第二大城,对抗沙魔的前沿要塞;獭族精通水性,蜃沙海最大淡水湖——谜蓝砚,自然成了他们的地盘;而孔石出身的犰狳一族则世代以谜根洞的根据地。
要去谜林盖,路途遥远,自然要仔细准备一番。孔石作为经验老道的领队,责无旁贷地全权安排。
此行名单孔石已经列好。除了押送魔魇的几名符咒六道和大队随从;穆月自然同往;会空间传送的何罗龟好吃懒做了那么久也该出出力了;饭话作为俘获魔魇的关键人物必须带上——继续让酒言骑乘他孔石深觉不妥;合欢得留下照顾幼儿。所以先要重选代步坐骑,于是酒言有幸见识了谜根洞兽舍。
谜根洞作为蜃沙海六道学城,怎会没有专供通灵术演练的地方?兽舍就是这样的所在。那可不单单为收纳野兽设立——谜根洞兽舍除了日常喂养御命、朋守、使令,还兼有繁育、杂交损器后代,培养试验兽等诸多功用。进入其中,就仿佛到了匪夷所思的动物园。各种珍禽异兽多到让人目不暇接!而对外售卖优良坐骑,正是谜根洞一大营生,除此之外,粮食销售、种子研发、莹河航运同样是学城的几大支柱产业,不然何以维持此地的庞大花销?只不过常年在外的孔石城主并不过问,自有教习委员会下设的专门机构运营,如收支管控的事项就由财务、监查部各负其责。整个谜根洞即便没有城主,也能运转自如,否则孔石哪能逍遥天涯?
孔石为此次出行所选的坐骑可不简单。他自己带金云前去,另外三头竟然也都是老六道的御命!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孔石竟然是个九命妖猫一般的家伙!酒言本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御命就能跟师父平起平坐,现在看起来差得远呢!
三个从未见过的御命——食金蚁千军、沙蝎沙化、火虎火云。千军派予酒言,沙化给饭话代步,与合欢同族的火云自然属于穆月。孔石也是有意为此行充场面,一次派出了四个御命!
准备妥当,众人即不再耽搁。
要去谜林盖,先要东行经过谜蓝砚,再转而北上。已有沙海旅程历练经验的酒言沿途忙于收集各种草药,并未再遇上危险。不日已到第一站——谜蓝砚。
作为蜃沙海最大的淡水湖,谜蓝砚并非只有一处湖泊,而是由奇怪湖群组成。之所以说它奇怪,是因为这些湖泊都位于一个个盆地底部,一潭潭清澈湖水都被高有数尺的天然矮墙圈起。每个盆地都不算太大,至少站在那些高有百尺的盆壁顶部皆可一眼望到边。砂岩围成的盆壁自下向上内收,形成一个底宽口摘的钵体。四周岩壁都开着大小许多窗户,隔一段距离以雕像成柱。壁影下,柱与柱间的巨大门洞后面连着四通八达的地下洞穴群,熙来攘往的灵兽族正围绕以湖水为核心的环形广场忙于生计。
路上孔石曾告诉酒言谜蓝砚有三最、三多和三快。商人最多、物价最贵、城主最富!乞丐多、残废多、小偷多!走得快,说话快,办事快!这是谜蓝砚灵兽族独有的一景。
三最孔石没多讲,只跟酒言解释了三多、三快。因为此地人口数量巨大,沙漠之中谋生本就不易,所以才造成三多。又因这里的灵兽族平均寿命远比别处短暂,就得什么都赶时间!
知道了三多、三快,酒言一边戒备小偷,一边穿过密密匝匝的乞讨之手组成的丛林。顺便见识了三快究竟有多快——那挣命似的跑步前进,比连珠炮还连珠炮的谈吐,看了都让人觉得手忙脚乱的办事速度……都是酒言平生仅见!还真是别具特色……
前进了这些天,距离谜林盖召开四城峰会的日子尚远。时间宽裕,于是孔石决定在谜蓝砚稍作休整,也好让初到此地而新鲜不已的酒言、穆月、饭话顺便领略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依照礼数,谜根洞城主一行到来,谜蓝砚獭族首领水敲应该命人接待,但这俩老头很不对脾气,孔石也懒得去对方位于谜蓝砚中央盆地的天水湖宫殿讨没趣。于是在外围盆地选了旅店,师父亲自安排好金云、沙化、千军、火云,先去歇息了。何罗龟则流连于异地美食,自有向导跟着他负责埋单加监督。
孔石另派人带酒言三个到谜蓝砚一处最适合的高地,观看壮观日落。逸水川在无尽沙海中蜿蜒流淌,直向天边一轮红彤彤夕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不亲身体会,绝对无法感受其中的壮阔!
落日余晖把视野所及尽涂成灿烂金红,再慢慢隐没于地平线下。迷离星空渐渐擦亮,驱散了茫茫沙海一天的燥热。就在这瑰丽的黄昏时分,穆月靠在酒言肩头,饭话则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一起静静注视着下面广场上亮起点点朦胧灯火。沙漠傍晚的习习凉风送来轻微嘈杂,空气中弥散着歌舞琴声、美酒烧烤、呼朋唤友、讨价还价……各种属于生活的气息。听在耳中并不真切,置身事外安然静观,让人如此沉沉迷失其中……
篝火渐熄,人群散去。“海”上升明月,清辉给一切都披上梦幻般的色彩,青色“盆”中莹润的大颗“蓝宝石”倒影天上广寒,别有一番难以言状的朦胧美。
享受过如此难忘的生命片段,酒言三人后半夜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迎着初升朝阳,一行人再次上路,酒言、穆月、饭话不自觉地都对谜林盖风光憧憬起来。
曾令酒言他们步步惊心的蜃沙海,之后的旅途中反而越来越有看不够的味道。这片沙漠其实生机勃勃,其中充满鲜活的异域风情。愈是了解,愈是爱恋。酒言怀着这样的心情,来到了谜林盖。
蜃海八族在蜃沙海的最大聚居地,远远看去就像是满眼黄色之中的夺目翡翠。只有经历过枯燥之人,才能明白她之于蜃沙海的珍贵。步入谜林盖,苍翠的绿色驱散旅途劳顿。无数硕大的粗壮青藤拔地而起,在半空编织出一顶巨大华盖,庇护着无尽黄沙中的这片宝地。越是深入其中,越让人舒畅。
奇异而茂密的丛林宛如绿色城墙,弯曲巨木构成的敞开城门前,已有接到通报的礼宾团久候,谜根洞城主孔石率领的一行人被盛情迎进谜林盖。
入住专为来访城主特设的奢华行宫稍作歇息,谜林盖之主即派人邀请赴宴,为孔石等接风洗尘,一尽地主之宜。
谜林盖,蜃沙海中的绿珍珠,人口多达三千万!但酒言在这里并未看到谜蓝砚的三多、三快,反而感到难得的恬静安详,初来乍到的龙族有种根本不是身处蜃沙海的错觉。去往宴会地点的道路两旁碧树成荫,洁净宽阔的平整街道在并未刻意修剪的枝条中间蜿蜒穿过,街边是错落有致、绿意盎然的树屋。两侧伸展开的虬枝在头顶之上交叉盘绕在一起,自然形成了天桥,上上下下分为好几层。或丛立、或攀附、或垂吊的各种植物、奇石散布着柔和的缤纷荧光充当精巧街灯,三三两两的灵兽族人在树丛密叶中不疾不徐漫步来往,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四城会议举办地——华翠园,静卧谜林盖中央,同时也是兔、獾、獴、鼠四族长的宫殿群,整个蜃沙海的灵兽族的政治中心。
一处林间空地前,酒言举目四望。这里应该就是殿前广场了,远处层层叠叠的巨大枝干被雕刻出大大小小无数房间,共同构成一座可以说是无柱无顶无梁亦无墙,却有生命的城堡!可惜林叶遮蔽看不仔细。近前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六面体,仅一角着地,刚好展示出每一面刻着的字。只见上书:
原启:金水木火土;
意会:光冰苒[rǎn]爆艮;
真武:恒泰生静坤;
双冲:破炁[qì]葬雷凝;
…………
从未听过的魂能属性歌诀?这可是好东西!酒言一下子就被吸引住!后边两面被挡住,他正要绕后观瞧,两侧迎来几支队伍,于是他只好停下。
这队侍者领谜根洞的随从、坐骑消失广场两侧树林,而大殿正门下——那雕刻过算是门柱的两棵参天巨木框出个大门形状——走出另一群衣着明显更华贵的人。为首一位精神矍铄、气质颇佳的金发老者,远远就对孔石拱手作揖。
“孔石城主,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家主人已经备好酒宴,有请!”
“哈,金礼,一别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孔石还过礼迎上去。两人显然相熟多年,边攀谈边迈步向内行,酒言等人跟着入殿。
穿过门柱,一圈粗大的树木中间,枝叶构成的屋顶下,有座别致花园。虽然不及殿前广场开阔,却处处都显得别具匠心。这里生长的植物可不是来路上见过的能比,作为修习过医药学的六道,酒言一眼就认出好些个稀罕品种,而花团锦簇间,最令人瞩目的是一座“假山”。说是假山,其实是一株长成山形的特殊植物,通体如带着白玉纹路的晶莹翡翠。尽管酒言认不出它是什么,但能作为整个花园的核心,定不是凡品,而且是这么大一棵,想必价值连城!
“钰雯水晶!”酒言忽听旁边的穆月低声惊呼!
“你认得?”
“那当然!你忘了我以前在兵符城兼职做什么的了?”
对噢!穆月以前不单是狴犴司警捕,还是穆月花坊的老板。
“那它到底是石头还是植物啊?你曾养过这样贵重的东西?”酒言正好奇,当然要问个明白。
“怎么可能,我可养不起!别说养,连有都没有过。这钰雯水晶非金非木,算是兼有魂玉、胎果木特性的奇宝,只有灵兽山东南的貔貅岩出产,那里跟我家乡腾根泽挨着,所以我见过。但这一座不只一株,论大小,我见过的那棵,跟这里其中任何一个相比都天差地远。据说钰雯水晶有起死回生之效,把灵魂移入其中,日后钰雯水晶就可化做身躯令人复生。而且相传钰雯水晶是用锞矿中的宝石栽培,这样的东西我怎么会有?”
起死回生!?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如此大的一座钰雯水晶山就这么放在当门,华翠园好大的手笔!
“大哥,别看了,该进去了。”
不是饭话催促,一脸贪婪相的酒言真要挪不动步了。刚快步跟上前边的穆月,酒言又听到她惊讶的声音。
“千手银魂树!”
那是放在门厅之前当做屏风的一棵扇形植物——是不是植物酒言根本不能确定,但有之前钰雯水晶的经验,他想当然就这么认为了。巨大的银色扇子如无数手臂排成,浑身上下有莹莹白光流转!
“这又是什么东西?”
“灵兽山西边鳍鳞海驻波园中的珊瑚树,能断肢再生、白骨生肌,别的功用我就不知道了。”
哇了个去!虽然千手银魂树咋听不如钰雯水晶神奇,但当门两道惊喜,酒言已经觉得自己那小心脏有点受不住了。之后一路走走停停,从小生长在灵兽山,喜好花草树木的前穆月花坊老板自告奋勇客串了一把解说。
如果不是必须赴宴,酒言真想仔仔细细在园中看个遍!他头一次觉得作城主真好,打谱将来一定也混个城主当当!弄他百八十棵钰雯水晶、千手银魂树!酒言哪里知道——这华翠园是集合了蜃沙海蜃海八族之六的财力才如此阔绰……
好容易到了会客厅,酒言满脑子都是之前看到的那些神花怪草、奇珍异宝。
蜃海魂,就是这间客厅的名字。两条长桌之上整齐摆放着全套精致器皿,占据大厅一半地面的宽阔矮台直接由树根雕成,上面的台阶消失于树干背后,看来那后面就是宴会主人出来的地方。
没在意巨大空间中央立着的一群人——反正酒言也不认识,况且有孔石负责打招呼。他只管放眼四顾,去看那些他没见识过的珍贵物件。整个蜃海魂算是到谜林盖之后最奢华的一处空间,每个细节都极尽精雕细琢之能事,每个显眼地方都放置着世间罕有的贵重奇宝。
酒言正在大饱眼福,某个阴阳怪气的不和谐腔调钻进耳中。
“孔石,你这老家伙还活得蛮结实的嘛~”
酒言不自觉地扭头看见一个腆胸凸肚的矮胖子。五短身材,连眉毛也没有的光头,秃脑袋和躯干中间找不出脖子,宽大的鼻子趴在脸上,精于算计的小眼挤在一起,泛着油光的肥腮中间两颗大牙呲出厚嘴唇,几根稀疏硬毛穿出黑皮的针一样斜在脸侧。
“水敲,你还没死呢,我怎么也要帮你料理完后事才够意思吧?”孔石的声音毫不掩饰厌恶。
看来打扰酒言的就是这位谜蓝砚城獭族首领水敲了。路上酒言曾听同行符咒六道说过——水敲是个心胸狭窄的奸商,魂能低微,按说早该老死了。但他凭借雄厚财力四处搜罗长寿灵药,竟然也活了二百多岁。此人贪财好色,不但跟孔石交恶,跟其他几位族长也关系不佳。可谁让水敲是谜蓝砚城主,四城会议还必须得邀请他。
本来大家都零零散散分布在大厅各处,但一看老对头孔石来了,水敲又从不放过任何一次揶揄他的机会,于是两人见面就掐起来,而其他族长、八族高层只能彼此找话头装作无碍。
孔石、水敲斗了大半辈子,其他人懒得介入,而且谜根洞、谜蓝砚,他们谁也不能得罪。一个掌控着蜃沙海最发达的六道术,还是最大的粮食产地,对外交通的中枢;另一个是蜃海八族的财神爷。前线跟沙魔的征战不能缺钱,更不能缺粮,所以就由得孔石、水敲继续掐下去。但孔石才懒得继续跟水敲纠缠,转身招呼过酒言等人。
“来,我向各位介绍下。这位是獴族族长免毒,他和兔族首领金躩[jué],以及今天未到的獾族族长力贯是我蜃海八族的三位魂能九级高人。这位是猬族族长索扎。索扎、免毒、力贯常年在谜石寨负责与沙漠的战事,堪称‘谜石寨三杰’!”
“孔石城主过奖了。”索扎、免毒虽然谦虚,但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铁血军人的作风,看得酒言暗暗点头。
“二位不必过谦,此次前来我可有份大礼要送上,你们可要帮我接好了!这位是鼬族族长爪攀,人称‘飞电’。身法之迅疾,在八族之中无人出其右,我们是麒麟泊求学时的同窗。”
爪攀浑身上下透着凌厉,孔石介绍他时,鼬族族长微微颌首示意,眼睛却冷冷盯着龙族。
随后是个肥头大耳的半人形胖老鼠。他已经一把年岁,浑身皮毛都变得松弛、灰败,衣着也……这么说吧,把谜蓝砚的乞丐身上穿的修补一下就是了。而且酒言从他身上几乎感觉不到魂能波动,说明此人并不会灵兽族优精术。龙族正纳闷他究竟是什么人?就听孔石开口介绍到:“这位是鼠族族长灰毛。巧工造一代巨匠!在蜃沙海无人能及的机巧大师!论辈分他还是我的学长。老同学,好久不见呢~”
也许按名气和背后势力强弱来排位,灰毛不足以派到免毒、索扎、爪攀之前,但酒言明显感觉到师父与这位同门学长更加亲近。看来曾经在麒麟泊学习过的六道,都有种发自心底的深深自豪和认同。
见过獴、猬、鼬、鼠族首领及其随同,孔石开始向他们引荐酒言等人。
“这就是我的关门弟子酒言。这位是他夫人,来自菱纹女营、兵符城狴犴司的穆月。这是酒言的兄弟,风雪兽饭话……”
同来的符咒六道有些早就与在场众人认识,也有生面孔,但都是学城教习,同样作为谜根洞高层,孔石就将他们与何罗龟一并介绍了。但后边的显然没吸引免毒、索扎、爪攀、灰毛等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始终在酒言三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个龙族是老孔石的关门弟子!?神纹女子竟是他的妻子?而那个白衣年轻人竟然是风雪兽?封北冰可早就没有鹰龟虎了!也没听说这一族在灵兽山还有后裔存在啊?可学城城主的态度、语气又绝不似在开玩笑。
介绍了一圈,孔石唯独跳过了水敲和谜蓝砚的几个。老水獭却没呛声,因为他那双小眼正色眯眯的瞅着穆月!酒言、饭话的眼神一下子就冰冷起来!
酒言正要说什么,忽见金礼从大厅那头的阶梯走了出来,旁边还有一群衣袖飘飘的美貌金发女子。为首一人一下子就吸引了酒言的目光!
她那礼服虽然华贵,但明显是实用的轻型甲胄。身材婀娜,却带着一副魂器手套,前臂金色小盾上镶嵌着眼睛似的大颗绿色魂玉,盾面下有一对暗色弯牙刺——那绝不是装饰品!拖到地上的紫色腰裙缀着金色对叶裙摆,腰间正面是魂玉为目的三眼金蝉,两侧是同样颜色的双尖椭圆叶形暗棕色锞囊,饰以上三下一四颗魂玉。所系赤红饰带分三股——两股作纺锤形自锞囊垂下,坠以金色叠菱——那坠饰怎么看都让人想起枪尖;较细一股斜过腰裙,中间以暗棕色金属连饰坐断。
此女子修长颈部与腰之间,仅着一丝毫不会妨碍行动的三连叶暗棕色胸甲,露出白皙的大半酥胸、腰身。双肩之上,金色兽首肩铠——高高竖起的云角兔耳说明那是兔,但却雕刻着狮子般的鬃毛。
肩铠之下还有双层软甲,覆盖整个上臂,颜色呼应胸甲。暗棕色面甲仅掩住额头、香腮,额头正中也有碧绿魂玉。护额竖着与肩铠相同的兔耳造型,其后是飞翼作饰。
脑后一头不长金发,束起来垂在左肩前,只在下三分之一处用暗棕色环扣简单一扎,说不出的利索。走得近了,就瞧见那双与全身魂玉同色的眸子,沉稳冷淡令人一目难忘。待的更近,才看清发辫半掩的暗棕色颈饰是个带着鹰勾的兔爪,给人一种可爱又危险的独特感觉。
高手!酒言从来人金、紫、暗棕、红、翠绿的华丽打扮上却断定她绝不是花瓶角色,而那犹如尺量的步伐就更不只是进退有据那么简单!她身后那一群女子也各个不寻常!想必这就是之前师父提过的兔族首领,蜃沙海三位九级强者中的金躩[jué]了!
款步走向众人,到近前更能感觉这是个冷艳美人。颌首向问候的众人略一致意,金躩的目光马上转向一直盯着她的酒言身上,一双碧绿的冷眸定定看了龙族一眼,就跳到了孔石身上,但其中岁月沉淀的老道、深沉仍然刻在了酒言心中——她看起来不过是豆蔻年华,但这个金躩到底多少岁了?
“师哥,我们可是好多年未见了。真说起来,自从离开麒麟泊我们就没再见过了。不知师哥这次发起四城峰会究竟有何大发现?我可是知道您一向好给人惊喜呢。”
声音稳得像是万年冰山,冷得像北域风雪。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孔石担不起这个师哥。不过确实太多年了……孔石越来越老,金躩族长却年轻依旧。承蒙族长信任,孔石这次确实有份大礼要献给八族,但不是我的功劳,而是这二位。”
说着孔石朝酒言、饭话那边侧身抬手。
“这位龙族就是孔石的关门弟子酒言,而旁边两位分别是他的夫人,菱纹女营之穆月和风雪兽兄弟饭话。”孔石的语气在关门弟子、夫人、菱纹女营、风雪兽四处着重强调了下。
向三人点下头,金躩轻启芳唇:“时间也到了,各位入座吧,我们慢慢聊。”轻轻举手略一弯腰,金躩用无可挑剔的礼仪中断寒暄,金礼和一众女子各自引城主等人对号入席。
从座次就能看出每人在四城峰会的地位。接迎孔石一行的是金礼,他恐怕是兔族高层,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张罗。金躩出来最晚,人人却都对其恭敬有加,而她大大方方于主席落座。由此可见,兔族才是谜林盖真正的主人。孔石被金躩尊为师哥,坐在她右手首席。水敲对着孔石蹲在另一排当头,俨然与谜根洞城主分庭抗礼。酒言等依次被安排在孔石之下,其他族长都在对桌。
宴会开始,金礼带着那班女子忙前忙后,他们侍应之周到就同桌上奢华的餐具,精致又罕见的美酒佳酿、珍馐美味一样无可挑剔。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各色美食撤下,摆上奇珍异果,正题开始——自然是金躩起头。
“师哥,师妹我把家底都拿出来了,师哥还满意吧?”
“让族长见笑!孔石常年风餐露宿,真是太久没尝过这么好的美酒佳肴了!我都想干脆撇了城主不干,在您这里赖着不走了。哈哈~”
“师哥说的哪里话?您要是愿意留在谜林盖,是这里的福气。”
“我好像尝到了大学城烹乾坤的味道?真是难忘阿……”
“师哥真是好记性。不瞒您说,我这里的厨子确实全都是从麒麟泊请来的。”说到这,金躩竟然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难怪,难怪,多谢族长款待。”
“那,师哥……您之前所说的事情?”
孔石捻着胡须略回忆下事前想好的说辞,随道:“事情是这样……”
这一说可就是足足半个多时辰,孔石不提六道那些艰涩难懂的理论,言简意赅又尽量详细地把酒言从开始接触通灵术,直至最近苏醒期间发生的可说之事讲完。等他语毕,反应最大的是三个人——免毒、索扎和水敲。前两者一听有望终结与沙魔的战争立刻兴奋不已;后者基于一贯心态,似乎非得压孔石一头,当即开口发难。
“孔石城主,你说你这徒弟让魔魇成了使令,他才学了多久?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你难道另有目的?不然怎么偏偏收了个龙族做弟子?谁不知道我们灵兽族与他们不和?大家说是不是啊?”也许是当着金躩的面不能太过分,水敲的言语至少没像之前那么冲。
“老水獭你少信口胡诌了!我孔石是那种危害八族利益的人吗?”
“你才信口胡诌!空口无凭,你徒弟那使令现在在哪啊?敢不敢让在场的各位看看啊?”
“叫人把魔魇带上来。”
孔石早就吩咐了同行的谜根洞六道,立刻就有人出去传话,不多时一个随从抱着个用幕布盖着的不大笼子进来。等掀开布帘,看见贴满符咒的笼中之物,水敲立刻爆发出一阵得意狂笑。
“老孔石!这就是你的‘魔魇’?造假也靠点谱!谁没听过埋骨虫究竟有多大?你竟然为了拿只怪猫骗大家,还编出这么多谎话,岂不可笑?”
酒言等人早就对水敲看不过眼,立刻要发作,魔魇却抢先说话了:“小子!让那王八把我的身体传送过来,跟这家伙打一场!当着这么多八族高手你不用担心我跑掉。”
“你这鬼东西骂谁是王八?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干死你!”水敲哪知道魔魇从没称呼过何罗龟大名,没听明白就以为是在骂他,这对号入座倒还真是积极……
跟无知者无畏的水敲不同,其他人都是魂能修炼的高手,盯着魔魇的目光都不自觉地严肃起来,根本没人理会水敲的叫嚣,只有孔石例外。——死水獭想自杀?好啊!正好成全他!
“何罗龟!把魔魇的身体传送过来!”
“嗯~~~好~~~嘞”龟君打算把刚才被骂成王八的怨气都发泄在水敲身上——惹不起魔魇,还收拾不了老水獭?
“请等一下!”——是水敲的手下。随后此人在谜蓝砚城主耳边耳语了几句,却见水敲渐渐变得满脸怒气,反而开始斥责起那名随从!周围人耳力都不错,听清他是在责怪那人为何不早说。这样的机会,孔石哪会错过?
“水敲,你不是怕了吧?我们相处那么久,孔石还没见过你怕过事!话都说出口了,你好歹也是个城主,怎么也得算数吧?”
“我……我哪会怕?宰掉你带来的这鬼东西脏我的手!派我的手下就够了!”不得不说这个从商界摸爬滚打几百年的老家伙脑筋转得够快!但其他谜蓝砚高层一听他的话脸都绿了!——这落谁头上谁死的节奏啊?——连刚才好言劝告水敲的那人都有些后悔了了!
孔石也冷静下来,没再挑衅。毕竟这是谜林盖,金躩的地盘,如果四城峰会期间谜蓝砚的人死在这里,将对谜林盖不利,甚至还会影响到谜石寨前线。但此行要达到目的,必须让其他人相信自己所言非虚,而如何能证明笼中怪猫确实是那个蜃沙海人人谈之色变的埋骨虫之王则是一切的关键。
若孔石的徒弟真把魔魇变成了使令,在场所有人都不会让自己包括随从去参加一场几乎必败的争斗——场面很快冷下来。正在此时,金躩再次开口。
“师哥。”
“金躩族长?”
“您说笼中的就是魔魇附身之后的存在?”
“正是。”
“虽然它感觉上确实和埋骨虫一样,但现在还是需要个试金石,对吧?”
“您这是?”孔石听到这里也疑惑了。
“不如把它的身体召唤过来吧,我来和它打一场。”
金躩却没什么犹豫,声音还是那平稳、淡然。但她此话一出,四座皆惊!金礼第一个反对!
“不可啊!族长!”
“有何不可?”
“族长安危关系整个谜林盖!属下怎能让您以身犯险?”
“你确定这就是真的魔魇?”
……金礼被这么一问顿时一滞,犹豫片刻才低头道:“属下无能,不能确定——但还望族长三思!”
连免毒、索扎等人都纷纷起身出言相劝,可惜金躩听了之后,只是浑不在意地站起身舒展了下身体,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
“除此之外,你们谁有更好的主意不妨现在说出来?没有?那就请按金躩的意思办。诸位放心,金躩也没自大到一对一就能与烛龙大人都没把握战胜的埋骨虫之王抗衡。所以,金礼,你点齐三千金鬃禁卫到万人大校场集合。几位族长,麻烦你带上随从一同前去。如果局面失控,就杀掉埋骨虫,或者……还有这位龙族。”
说着金躩转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酒言。后者怎么都没想到她问都不问就把自己的性命也捎带上了!孔石等人也一下楞住。
“好久都没畅快的动过手了,难得有这样的对手。龙族,我们就签个生死状如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经不容酒言退缩。
“好!既然金躩族长看得起在下,酒言还有什么好说?”
“慢着!大哥!我是你的御命,你与使令上场我怎么能站在一旁观看?”饭话立刻站出来,连穆月、何罗龟也想加入。
“那,我们兄弟俩就并肩战斗!不过金躩族长要考验的是我这个六道和使令,饭话作为我的御命参与其中还说的过去,其他人就不要搀和了吧?免得说我们以强欺弱。”酒言身为龙族的骄傲和对穆月等人的关心让他再不能让步。
“不愧是师哥的关门弟子,这份傲气倒是跟师哥年轻时一样呢。”金躩打趣到。
“金躩族长!您的金鬃禁卫军在整个蜃沙海都是装备最精良、最训练有素的部队!难道您要跟三千金鬃禁卫一同与我的弟子酒言,和他那一个御命,一个使令对战?您看是不是……”
孔石早坐不住了——金躩的实力别人不清楚,他可晓得!这位看似纤弱的女子在麒麟泊修习拳术多年,精通书剑庄“九路象形舞”中数个套路,当期同门都称她“妖兔”!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金躩还求学于讲武堂,浸淫兵法多年。在蜃沙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战力首屈一指的金鬃禁卫就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金躩能坐上谜林盖头把交椅,甚至谜林盖六族都对她俯首帖耳,绝不单单是因为她的智谋,更是因为金躩手中掌控的实力!都怪自己料事不足,这下麻烦了!
低头定定看着孔石,似乎金躩正在考虑要不要卖个面子给这位师哥,却听见酒言说道:“师父好意弟子心领了,但我酒言身为龙族就有龙族的尊严。与饭话、魔魇携手并肩,还不敢战上一战,又如何证明自己?金躩族长,请!”
金躩闻言未动,饶有兴趣地偏头看着酒言,甚至还露出了会心微笑。不得不说这个冷美人属于一笑倾城那种——但此时她那双碧绿眼眸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狂热嗜战神情!
“金礼。”
一直希望事情朝另一个方向转变的金鬃禁卫团长还在思考办法,冷不丁被叫,慌忙应命。
“去把叶刃、展翅、涌浪、叠云取来。如果酒言你赢了,那我收藏至今的四口宝刀就归你了。”
“可……酒言没有对等宝物。”
“输了把命留下。没点彩头多不尽兴?”
……
疯了!疯了!真的都疯了!这是在场其他人共同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