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族,原是七域最古老的居民,足迹曾遍布世界各地,现在立木台偏安一隅的却仅有八十万人口。他们长久以来的中立态度,让冲突不断的七域各族几乎忘了立木台的存在,只有四通八达的一座座传送门静静诉说着立木台的昔日荣耀。
近千年来,五行族从不主动介入任何纷争。除了修远商会的队伍行走于龙界、㞭㟶峪、灵兽山,其他五行族人很少离开立木台,并且修远镖军只负责保护本族商人、货物,从不接受外族委托。因此最高长老会破天荒的给灶浆送来一个异族学生,镖军统领很是不解,但他一个五行副帅,基本只有听令的份。
无论在哪,个人实力、智慧及背后势力强弱总能决定话语权大小。灶浆是战阵发明人之一,三重五段算是相当不错的能力等级,但土族势弱,所以另外三族某些实力、威望都明显不如灶浆的家伙,也能与他平起平坐。
虽然峰怜是木青太上长老亲自传令派给灶浆,算是给足镖军统领面子,但他真不想接手——立木台跟㞭㟶峪的关系不好不坏,一年前与对方签订五行炉换天擎者的协议时,灶浆也在场,㞭㟶人的敲诈让五行族吃了大亏。灶浆属于族中一直被压制的少壮派,他们这批人都希望有更广阔的空间可以施展能量,却只能看着本族被其他各族轻视、欺侮……现在外族甚至开始打起五行族家底的主意!灶浆心中滋味不难想象——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出卖本族利益的帮凶!
身后传来波动,土诚带着小间谍来了。
能力有限、嘴巴不牢、头脑简单,还有点理想主义的土诚一直不怎么受族人重视。灶浆派他陪峰怜玩和稀泥的游戏,自己只打算走个过场,表面上扮演铁面教头,实际根本没想传授给异族多少真本事。为此灶浆还专门琢磨了一个高标准、严要求的体能训练计划,每天收拾那丫头片子一顿!峰怜要是知难而退最好不过,若她坚持下来,到时候再用其不可能完成的条件提高高门槛,最终让她彻底放弃偷窃五行族阵法秘密的企图!
所以满怀希望的峰怜第一天接受的任务就是——挖洞!灶浆美其名曰:提升体能、夯实基础、融入群众……
土歇陵正在进行的大工程有两项:修建传送门,挖掘地下通道。前一项因为地表异常能量强烈扰动,导致传送坐标一直不稳定;后一项算是备用的笨办法,开工时间不算久,还有大量的苦活累活可干。
峰怜不虞有诈,还以为灶浆知道非㞭㟶魂炼师体能都差,所以很有针对性地设置这么一个科目……
伴山氏属性为土,一辈子跟山岩顽石打交道,峰怜挖洞的速度怎么能跟他们比?偏偏这丫头有点槑[méi],性子又倔,不肯认输……非逼着自己完成一个土族壮汉一天的标准工作量!
土诚虽然是峰怜的跟班,可他也有自己的事情,晚上回来找峰怜,发现别人都歇班了,她还在挖!白白净净的丫头整个弄成了泥人!土诚劝她停手,她不听,好心要帮忙也被峰怜拒绝,于是只好陪着,看她一直干到半夜,土诚才把筋疲力尽的峰怜送回住处。
第二天照旧,第三天依然……一直挖了半个月,峰怜都成了那个工段的“明星”,她那群土族同事也来劲了——使出聚能阵法跟峰怜比赛!
峰怜体力越来越好,可她卯足力气、加班加点也不可能赢得了伴山氏挖掘工——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不服输的峰怜开动脑筋想办法。当天晚上,她跟土诚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阿诚,你能帮我弄到一些魂钢吗?魂铁也可以。”
“妹子你要那干啥?”
“我准备炼制一个专门挖洞的魂器。”
“这……不用了吧?统领只是让你锻炼体力,他看你这么刻苦,估计过两天就不再让你继续干这活了。”
“这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要求。阿诚你能弄到不?大概跟我一样高,圆的,一米厚。”峰怜边说边比划。
“这么多!魂钢不好办,魂铁可以。管库房的哥们跟我关系不错,我就跟他说是灶浆统领徒弟修炼需要,他一准答应。”
后一天晚上,土诚还真弄来峰怜所需的一堆魂铁和少量魂钢。顾不得一身疲惫,峰怜立刻就让土诚开了眼!
这是峰怜自宝山集之后第一次炼制魂器,材料很烂,但那行云流水、颇具美感的娴熟魂炼技艺立刻把土诚迷住了,非要拜她为师!㞭㟶魂炼术已经解禁,土诚又帮了她这么多忙,峰怜欣然答应。
两天后,土歇陵各处疯传:灶浆统领的徒弟凭一件掘洞魂器干翻了一个聚能小组!一群好奇的人跑去围观,就看见身材纤细的灵兽山姑娘催动她称为“盾构机”的怪东西,散步似的跟十几个张筋弩脉的土族较量!
此事过去不久,伴山氏族长垚[yáo]厽[lěi]派人来问灶浆:他徒弟那边短短一月内比其他地方超挖近百里,能不能把那个盾构机借调过来用用?一直在胡乱应付峰怜的灶浆这才知道——那丫头果然不好打发!族长要东西,灶浆自然得给,况且这本是因为他糊弄峰怜才搞出来的东西,接下来峰怜肯定无需再去挖洞,也就用不着那玩意了。
意料之外收获“好”徒弟给自己带来的荣耀,灶浆难得有兴趣亲自视察一下峰怜的杰作,当然也想顺便见识一下那神奇的盾构机到底长什么样?还没出门,土诚连个招呼都没打就闯了进来!还抱着峰怜!灶浆一看大惊失色!
“这怎么回事!?”
“聚能!他们给峰怜聚能了!然后……”
“胡闹!我不是让你看着她吗!?赶紧放下!”
土诚就地把峰怜放下,灶浆赶紧看看徒弟状况——没……没气了!
“还愣着!快去叫医生!”
不懂异族医术的灶浆一下慌了神,又不敢动峰怜,只能对着土诚大吼!医生来得很快,她对着峰怜一阵忙活,却毫无起色!
灶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眼前这一切的原因。论阵法造诣,土歇陵少有人比发明过灶浆战阵的他更精通。峰怜是被聚能之后才变成这样的,而那个阵法以前从未用在能量生物之外的异族身上。任何阵法都讲使用方法和适用条件,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聚能阵法不能随便给什么人增幅,这要看接收目标及其承受力。峰怜魂能不弱,可她不是能量生物,五行族的聚能似乎变成了对她的攻击!毫无防备之下,她非但没获得增幅,反而引起身体机能骤停!医生已经束手无策,灶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土诚!你们跟我一起再次对峰怜聚能!”
刚捅娄子的手下面露惊骇!
“控制好能量,从最弱慢慢增强,注意我的输出转变。准备!”
临时抓来、滥竽充数、胆战心惊、畏首畏尾的土诚完全不知该怎么做,灶浆一道暴风聚雨似的意识冲进他脑袋,他才清醒一些。幸好旁边还有擅长能量精细操控的医官,她们带着土诚跟随灶浆的节奏行动,大家很快配合起来,构成一个最简单的聚能阵法,输出的能量以一个固定频率刺激峰怜。
无效!再来!还是无效!继续!能量一点点增强……土诚已经在全力输出了!看得出灶浆也越发的紧张……
嘭!~~~~
火花四射!连续的爆响!峰怜僵死半天的躯体一阵抽搐!终于发出一声溺水之人重新吸到空气的动静!
“活了!”土诚、医生都禁不住惊呼起来!而灶浆——好像重新喘气的是他才对……
“医官,麻烦你把峰怜送回住处。你,去把刚才所有参与聚能的混蛋都给我叫来!”饱受惊吓的灶浆这会才顾得上生气!边抱起峰怜,边给土诚两人下令。
峰怜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过其他伴山氏大老。族长垚[yáo]厽[lěi]、风水火山军山部统领洪碾都闻讯赶来,正好撞见灶浆在讯问肇事分子。先去看过捡回一条命的峰怜,二人又跟镖军统领聚在一起。
这时灶浆已经把事情细节都弄清楚了。没有人恶意伤害峰怜,只是觉得异族小姑娘挺能干,想看看她聚能之后会厉害到什么程度……
“哼!厉害!真是厉害!厉害的差点就出人命了!”洪碾听罢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灶浆统领总归把人救活了。”任谁突遭一番惊吓都不好受,垚厽心里也有气,但族长不能随随便便带着激动情绪说话。
“不是我救的,是峰怜的项圈。”
“灶浆兄弟,这不是你的责任,你这回可是避免了我们与㞭㟶之间一场大风波啊!你就不用谦虚了。”
“不是谦虚,事实如此。当时我都快放弃了,没想到那古怪项圈噼噼啪啪一阵响,还放出很强的魂能波动,然后峰怜就活转过来。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我估计若是没那项圈,恐怕聚能那会峰怜就……”
灶浆没说下去,他真是后怕不已。或许是想把峰怜这个烫手角色早点甩开,掌镖统领转向另一个话题。
“族长,我不明白。㞭㟶为什么会派峰怜到立木台来学习我们的阵法?那可是我五行族核心秘密之一。”
洪碾、灶浆都不够级别参加最高长老会,只有族长垚厽能解答这个问题。伴山氏族长定定看着提问者,似乎在思考怎么说。他略作沉吟后开口道:“灶浆,你难道是因为不想教授峰怜,才找个理由打发她去挖洞的?如果是那样,你可就想错了。并非是㞭㟶族派她来,而是灵兽山雀神亲自将其送到此。”
“雀神?这个小丫头能让灵兽山神祗亲自出面?她究竟什么来头?”洪碾知道的内情最少,他十分惊奇。
“她是㞭㟶锻神魔钢最看重的徒孙,小锻神奉锤严的大弟子,原㞭㟶武圣峰凯的养女,据说她十三岁就炼制了㞭㟶最强圣器。上次㞭㟶大战中,其父战死,峰怜的圣器损毁,但她用圣器残骸保住了峰凯灵魂,此后一直试图复活峰凯。这是我知道的,可这中间似乎这并不牵扯灵兽山雀神吧?那流放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自从岩芯洞-石开镇之间的传送断掉,修远这边的消息也不如以前灵通了啊。灶浆你刚才说的信息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为了修复损毁圣器,峰怜偷伐灵兽山胎果木,差点在兵符城被公开处死。㞭㟶人为了她不惜劫法场,与白虎大帝正面冲突。”
“有这事!难道飞屸烈也参与了?”
“这丫头好大的胆!她以前敢对灵兽族的命根子下黑手,那以后保不准她也会打根育林的主意!”
“哎呀!洪碾、灶浆你俩都老大不小了,怎么性子还都这般急躁?听我把话说完!刚才说哪了?噢,老红蛇当然不会出手,不过你们都知道现任㞭㟶第一武圣——那个行事根本不能以常理计的战魔族,她似乎与灵兽山神祗有交集,所以雀神才出面。灶浆你大可不必担心根育林,峰怜盗伐的胎果木并未被灵兽族罚没,我倒很是在意她那个项圈,你不妨旁敲侧击问问峰怜那东西的来历。雀神来立木台后,木青召集四位族长前去商议。会上雀神所提我们无法反驳,只好答应让峰怜在此留学。”
“那……雀神究竟说了什么?”洪碾、灶浆对视一下,由前者小心接话。
“过去一年半,隔壁邻居们的情形你俩肯定有所耳闻。㞭㟶族发展势头一路高歌猛进,龙界、灵兽山都在分享红利。龙族自打有了天擎者,就不再过境立木台,而石开镇传送门被毁后,我们对外联络的通道彻底断绝。㞭㟶人派出一大批㞭㟶商会代表、医师,还有使节,四处出击,唯独立木台被孤立起来。我们向㞭㟶商会求购那种巡空舰时,又被㞭㟶讹诈……这样下去,形势堪忧啊……”
三人陷入沉默。过了一会,灶浆打破局面。
“我终于明白大长老为什么会亲自安排峰怜留学之事了……灶浆鲁钝,没看透情势,险些误了大事。请族长责罚!”
“罚你有什么用?立木台今日困局又不是某个人的原因。五行族内部一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吵来吵去,相当一批人总是抱着过去的骄傲瞧不起他族,这些你们都清楚。最高长老会现在一致认为——形势已经变了,五行族再不改变,局面将对我们更加不利,而峰怜可以成为我们加强与他族联系的桥梁纽带。不瞒你俩说,让她先到土歇陵来,还是老夫争取来的,这其中有我一点私心。我知道咱们这些族人一直不甘心排在五族末位,但想要被别人看得起,得自己把握住机会,做出成绩。我已经老了,伴山氏将来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所以,今后要把眼光放长远,想仔细、想全面,切不可再凭一时意气。”
垚厽一席话,让洪碾、灶浆感觉肩上担子陡然重了许多。尤其后者,大长老、族长估计是想看看他怎么对待峰怜——这样就能清楚灶浆是不是能自己判断出其中牵扯利益之重大,显然镖军统领让他们失望了……亏得木青太上长老亲自来访时还刻意强调过峰怜的不凡!灶浆越想越对自己感到懊恼!
送别族长后,洪碾两人一起到峰怜那里再看一看情况。土诚还守在这里,他一看来人,立刻起身。
“土诚失职,没……”
“嘘~峰怜情况怎样?”洪碾示意他收声,转头问医生。
“还算平稳。从魂能状况看,天亮之后应该就全然无碍了。”
灶浆彻底放下心来。
土诚被单拎出去。他以为该来的终于来了,赶紧又请罪。灶浆摆摆手,小声问:“那个什么盾构机的材料是你冒领的?”
“是……”
“做得好!”
“啥!?统领……您是说……我不用挨罚了?”
“你很皮痒吗?”灶浆对手下的迟钝很有些无语,“今后不再给你安排其他任务,专心跟着峰怜。”
“啊!?”土诚张着嘴鼓着眼,一脸的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