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爹说着客套话,还给她宽心道,“我受了你这么大的恩典,就算是让我雁荡山上下为你倾巢出动也行啊。”
天一老板顿时笑了出来:“你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这么不经脑子。”
作为一个六十三岁的人,天一老板说这话是没有问题的,可她的样子太年轻,就好像是一个小姑娘在说我爹一样。我爹还在一旁乐呵的听着,看得我心里实在别扭。
“不过这次我要你帮的事,跟让你雁荡山全体卖命没什么区别。”天一老板突然严肃起来。
“你尽管说。”
天一老板看了看堂下的人,一个眼神就把在堂上的侍女给屏退了。众人渐次下去,爹也让底下兄弟退去了。
堂下顿时只剩下黄绿两位衣服的姑娘,袁家弟兄和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的邱先生,我跟爹和天一老板在堂上看着忠义堂上顿时清净了。
天一老板这才开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此次来就是为了取一味药材。”
“药材?!”邱先生顿时从书中拔出身子来,喊道。
“是,”天一老板接着说道,“有一味药材是只有你雁荡山才有的。”
邱先生眼中刚刚泛起的光芒顿时就灭了,垂头丧气说道:“不行,这味药材我等了四十年,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它确实是太难得了。我不能让别人再冒这么大的险。”
“你还在想十二年前的事?”天一老板眼神中明显带着怜悯。
我一直没想通,邱先生和天一老板既然早就相识,为什么刚才她进忠义堂后没有跟邱先生打招呼呢?
“你想进杜鹃山?”爹的声音很沉重,像是面对一个巨大的难题。
杜鹃山?那不就是陈年受伤的地方么?
“是。”天一老板说着用眼睛盯紧了爹,想看看他的想法。
“不行!”邱先生已经从堂下三两步走上来,直接过去跟天一老板对峙,“你不能这么自私,杜鹃山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又要让人进山寻药,恐怕灾难会重演啊。”
我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却又不敢答茬。看看在堂下候着的青黄两女子和袁家弟兄,发现他们面不改色,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似的。
“我愿意打头阵,”天一老板站起来面对着邱先生,两个人面面相觑却不觉得尴尬,火药味从那边冒了过来,我在一旁看得清楚,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一些问题。
天一老板见邱先生不回话只在那里干瞪眼,接着说道:“如果你不敢,你可以不进去。”
邱先生垂下头来,好像被戳中了什么心事,过了片刻又低声问道:“你找这药干什么?”
天一老板盯着邱先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这你不用管,但不久之后你就还会明白的。”天一老板朝堂门外望去,我也看过去,堂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到。
“我必须现在知道。”邱先生也是不依不饶,我和爹在一旁就好像看戏的一样。不过爹那里心知肚明,我这里云山雾罩。
“为了救了结,他得了重病。”天一老板脱口而出,全然没有刚才死都不说的样子。
“真的?”邱先生看着天一老板的眼睛。
天一老板回看过去,字字铿锵道:“若有一字不实,我愿命丧此处。”
邱先生明显是没打算让天一老板发这种毒誓的,此刻她这么一说,邱先生明显想解释什么。
爹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状态,面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你们不会是决定要去了吧?!”爹问道。
两个人不说话,只是对视着彼此。空气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
“好吧,那我去跟几个得力的手下说一声。”爹已经从二人的沉默里找到答案了,见他们也没有回话的意思,自顾自去找人了。
“我也去。”邱先生跟着爹离开了忠义堂,留我在这里面对天一老板。
我笑嘻嘻地指了指门外,对天一老板道:“我也去帮忙。”
“青儿,你留下来。”天一老板在背后叫住我,我心中虽是无奈,可又不能直接离开。强迫着自己不把心思写在脸上,我朝天一老板傻笑着。
“您叫我什么事啊?”
天一老板被我逗笑了,一脸宠溺地看着我,明明是一副倾国倾城的样貌,偏偏笑得那么慈祥,很不搭啊。
“我记得你喜欢吃点心,”天一老板凑了过来,说话的样子很奇怪,慈祥里带着些俏皮,“走,我去给你做。”
天一老板说着拉起我的手,朝堂外走去。她的手很冰,好像久置不用的刀剑一样冰。
天一老板一路走一路自说自话,还误以为自己在跟我聊天。可我只关心她对我雁荡山的熟悉,她拉着我朝后山走去,踏上的是山上弟兄经常用的小道。
“你以前在这里住过么?”我半天才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你想起来了?”天一老板期待地看着我,眼睛里放着光。
“没有啊,”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知道这条小路。”
“这小路还是我第一个走的呢!在我之前,那些雁荡弟兄都是走大路,要多走好多时间呢!”天一老板说话的语气里带着骄傲,可是一条路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她如今可是京城第一书店的老板,还这么没见识!
“我在山上的那几十年,是雁荡山发展最快的时候。”天一老板开始给自己讲故事。
原来天一老板曾经在山上住了四十多年,十二年前才出发去京城,在十二年里将一个小书店做得风生水起,她也名声大振。
“当年的雁荡山,我的名头可是无人不知啊!”
“对了,您到底叫什么啊?”我刚刚神游回来,听到天一老板说这话,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天一老板的名字。
“我就叫天一。没有姓。”天一老板停顿了片刻,又扭过头来对我说道,“不过我觉得说我姓穆,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姓穆?那不是我们家的姓么?她难道是想跟着我爹姓?这是变相告诉我自己想嫁进来么?
“为什么姓穆啊?”我脑子里一阵狂风暴雨,然后假装冷静地问道。
“因为是你爷爷把我养大的啊。”天一老板解释道,“我是个弃婴,被你爷爷带上山抚养长大。比你爹大一些,所以你爹有时候会叫我姐,可是我几十年没变样貌,他就不叫了。”
我这才知道自己一直想歪了,原来天一老板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姑。我顿时感觉心里有一块石头落地了。跟她闲聊着:“那你是怎么才能几十年不变样啊?”
天一老板浅浅一笑,朝我眉飞色舞地说道:“我知道这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但是只有我做到了。因为我心境好,读书多。这就叫腹有诗书气自华。”天一老板说着满意的笑了笑。
果然是我爷爷养大的,跟我爹简直就像亲姐弟一样。
“没别的了?”我接着问道,说实话我不太相信她没有别的手段。
“有,”天一老板四下望了望,也不知道在防什么,然后压低了嗓门对我说:“***”
“你说什么?”
“吓到了吧!”天一老板笑了笑,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是这副表情。
我摆了摆手,“不是,我没听见。”
“过来,”天一老板让我把耳朵凑过去,“是邱先生给了我一副偏方。”
“什么偏方?”我心里埋怨着邱先生,怪他有这幅方子居然不告诉我。
“就是几副药配在一起做成药丸。”天一老板这回答简直跟她所谓的腹有诗书大相径庭。
“不是,我是问那配方里的药都是什么?不是问你偏方是什么意思。”
天一老板想了想,说自己没带那副方子,答应我之后给我找找。我乐呵呵地答应了,却没发现她只是在敷衍我。直到她因为做点心的材料不够让婢女出去置办,我这才想起来要是她真的想给我,第一时间就会派人给我去找。
可能她不想告诉别人这种秘术吧。
“看,点心做好了。”天一老板把我带到笼屉前,用右手抓着我的胳膊,左手去开那笼屉。
我看着她的左手,等待点心出炉的那一刻,却突然被她手上的一处伤疤给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道旧伤,看上去 已经有年头了。
“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我也是有口无心。
“这个啊,”天一老板的手一刹那就收了回来,她看着自己的伤,半是悲伤半是笑地回说:“这是十二年前因为一个故人受的伤。”
说着开始有哽咽的意思,我不是不想听她的故事,可那点心的香味实在太勾人了,我就自己上前打开那笼屉。
扑面而来的水汽带着浓香把我包裹了,我忘我的在这香气里扑腾,大喊:“好香啊!”
天一老板估计被我的馋样给气到了,不再想她手上的伤,上前把盖子接了过去。拍了拍我的脑门,笑道:“还是以前的样子!怎么就长不大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