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橘色的微光点点,待令九回过神来转身之后才猛然瞧见原来门外已有一个修长身形立着。
心下骤然一惊,很熟悉的身影,令九晓得那是谁回来了。只是,却不敢去想外头站着的那人究竟将她与清折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是浮银。是浮银回来了。令九没想到浮银与妖王竟会回来得如此之快,心下甚至有一瞬犹豫该不该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将清折来过的事情瞒着浮银不说。
令九与清折密谋的,乃是去九重禁地蛮荒窃取上古神器东皇神钟一事,加上此事纯属是为了与太渊之力做一个了结才计划的,令九依旧是不想将浮银扯入这件没有未来的事情中。
瞒着浮银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可若是让浮银晓得了,令九便还是会如同从前那样依赖着浮银,给他添麻烦。而令九却早已经决定,不再让浮银为自己费神一分了。
既然有自己的打算,那便要将此事做到底。而只要将这最后一件事情做完,令九便有机会与浮银一起离开,永远都不回来了。
永远永远,不要再与这里的人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令九将一切都想好了,如今差的,只有付出行动而已。
决定了与清折一同将太渊之力引出来,那便说明令九已然单方面背叛了妖王,不会再使用太渊之力在妖界与天界大战之际帮助妖界。若是这件事情被妖王提前知晓了,令九定然会被挫骨扬灰。
可是扪心问问自己,与清折提出的引法相较,令九的确是不愿意再介入腥风血雨之中,使着那不受自己控制的太渊之力去嗜血无道。即便是为了将自己带离太渊之力的苦海,令九也不愿意再杀人了。
先前,与妖王合作,答应妖王为他颠覆六界,夺得九州地位是令九的最后一点希望。而现在清折却出现了,找到了她并给了她一个可以不用伤亡便能将太渊之力引出来的法子。
而唯一需要冒险的便是去到蛮荒将东皇神钟盗取出来。
届时,如清折所说,以清折的父神灵力继承之体将太渊之力引出来,耗费几百年的修为将太渊之力永远镇压在东皇神钟的神力之下。
如此,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取得这股邪恶的力量,也便不会再有人因为这不属于任何一个界域的力量而挑起一番争斗。
只是眼下,这些事情令九都不能同浮银说清楚。瞒过所有人,才能瞒过妖王。而当清折将太渊之力取出的那一瞬间,令九便会回来找浮银,与他什么都不要再管,只是离开,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就好。
至于仙妖两界的斗阵,至于太渊之力今后还会不会被另外的人从东皇神钟中取出来,这些,都将再也不是令九所要考虑的事情。
现下令九已然很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与浮银一起离开,还有安宁。
深呼吸一口气后,她走向房门处。
门外站着的人影没有挪动丝毫脚步,似乎也正是等着令九的发现。
房门被打开,果真不出令九所料,是浮银。还是一身白裳,好看的墨发被高高竖起,负手而立,无时无刻都在显现着神人之姿。
只不过,浮银看上去却是很累。在瞧见令九的那一瞬间,浮银面上立即荡开了一丝浅笑之意可还是掩盖不住他面上的无尽倦意。
“我回来了。”还是那句熟悉的话语,叫令九听得心中很暖。不过是两日的时间没见而已,可令九却已然开始想念这个人了。
半响之后,两人已在房中。
令九端来一杯提神的香茶时,浮银已然半倚在长椅上沉沉睡去。
令九浅浅一笑,轻手将茶搁去桌沿,蹲下身来盯着浮银面上不放。浮银这个人,连睡觉都是将眉头紧紧地蹙起来,像是睡觉他都不安心一般。
最近这两日妖界没有传回丝毫妖王要回界的消息,现如今妖王与浮银突然回界,怕是在处理事情时遇上了不顺所以只得先行折回吧。
瞧着浮银那始终蹙起的眉,令九心下冲动忽而很想去为他抚平那看上去异常不安的眉头。
可,令九伸手才微微一触及浮银的眉间浮银便猛然醒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眸中带着的是防备的神色。
浮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亦是将令九吓得不轻,连忙开口:“浮,浮银小仙……是我,令九……”
浮银眉间再是一紧之后才稍事舒展开来,握着令九的手腕也少使了一分力气,像是有些晃神。
“对不起。”浮银的声音比以往还要轻去一分,在令九听来着实是很不正常。没有犹豫令九便开口一问:“同妖王出界的两日是遇上了什么不顺的事情么?怎么看上去这么累的模样?”
说着令九还伸手去端过被搁在桌沿的那杯提神茶,递去给浮银。
浮银瞧着令九的视线亦是有些恍惚,仿若对着令九他亦是在防备一般,叫令九感觉到不安。
微微一泯茶,浮银也算是恢复到了如初的模样,伸手去感受令九面上的温度,将自己的额头抵着令九的额头,却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浮银小仙?”令九再问:“浮银小仙与妖王,此番出界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妖王是否还单独寻过浮银谈话,亦是不知道妖王究竟步下了多少步棋,令九是担心浮银亦是被妖王拉入此番对抗天界的计划之中才会有此一问。
可额间抵着额间的亲密动作让令九再清楚不过感受到浮银的浅淡一颤,这一颤就像是在说令九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一般。
稍稍拉开与令九的距离,浮银眸中有橘色的灯火在微微跳跃,光线亦是在他面上不时明灭。
与令九对视一瞬之后浮银才浅浅开口:“为何,要问这个?”
话语依旧温柔,只是当中却多了几分令九说不上来的意味。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平常的话语。
不能过多透露自己的计划,令九只能随便寻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瞧浮银小仙这么累的样子,也就好奇了……”令九那不自然的神色流露得十分明显,浮银虽看在眼里却终究还是没有多问。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浮银与令九之间都有所保留了。令九瞒着浮银,浮银亦是有事不愿意说与令九听。
而所有的决绝与间隙,往往都是从相互隐瞒开始蔓延。
夜晚很漫长,而浮银只是回来瞧一瞧令九便又有动身离开。说是妖王给他安排了其他的任务要去做。
令九本想再问清楚一点妖王有没有要他一道对抗天界,但还是怕露出马脚值得作罢了。
在浮银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令九却还是忍不住出声一唤:“浮银小仙……”
今夜的月色不好看,但却足以让浮银回身后在这漫漫黑夜之中看清令九的模样。
“嗯?”
令九双手微握,内心还在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而浮银,面上是一派沉静的神色,实则心底亦是在期待着令九会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实都同他说。
可,令九要说的却不是浮银所想的。
下了决心,令九微微蹙眉开口:“等到我们都将身边的事情了结,处理好之后,我们就离开,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这是第一次,令九对浮银说出她一直以来的期望。
浮银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后扯出一个温暖的笑意,用专属于令九的那份温柔语气回答她:“好,等到那时候,我便带你离开。”
夜风很凉,离开了令九的视线后浮银却并没有离开妖界,只是去了凌骨那处。
见到浮银这副失意惆怅的模样凌骨便忍不住开口调傥两句:“啧啧啧,要是早晓得你小子现在的疑心还这么重,我就不与你说天界那清折神仙来寻小令九的事了。”
说着,凌骨举起手中的一坛好酒大饮一口,递去给浮银却迟迟不被接过,凌骨哼哼两声再是自己喝上一口。
虽不晓得清折来寻令九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凌骨已然将清折来过的事情同浮银说了。
而另一边妖王亦是不出令九所料,将令九与妖界合作之事告诉了浮银,还邀浮银一道参与这颠覆九重的计划。
只是浮银不明白,事到如今令九为何还要趟这种血雨腥风的浑水。想到那日在魅族中,他透过给令九渡灵力而看到令九的意识中依旧还保留着夙洛的一方之地的景象,浮银便不由得在心底自嘲。
浮银以为,令九再一次答应以自己的性命为冒险帮助妖界去颠覆九重是因为夙洛,是想要报复夙洛。又或者,令九只是再简单不过想要以这种方式再与夙洛见一面而已。
而方才令九所说的“等到时候与他一起离开”难不成她又是想确认夙洛的心意么?
这几日出界浮银着实是想的不少,可最终能得出来的结论只是令九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夙洛。
浮银只能解释为,这五十年来令九从未真正忘记过夙洛,令九从未将真心完整的给过他。
他,不过只是夙洛不在时的替身而已。
夜风不停吹拂而过,那命运的轮回又要开始了么?不让任何人好过,不给任何人善终。
而这一次,浮银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