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时钟滴答的游走,却骤然停留在有你的时刻。
竭力抵抗私心爱意带来的痛楚和迷惘,羽化成伤。
我很憔悴,也很疲惫。
病房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藤蓝蔓在等着叶斯仁的下文,叶斯仁在目不转睛的看着藤蓝蔓。
见女子向自己投来了一个不解的眼神,叶斯仁这才再次开了口:“南早莱经过这一年在无菌病房的疗养,现在年龄和抵抗力各方面都已经满足手术的要求了。也就说,她现在可以进行手术了。”
叶斯仁望着藤蓝蔓因为他的话眼睛里散发出光彩夺目的光,那光彩明艳动人。自从知道女儿患了白血病以后,藤蓝蔓就在自己的空闲时间里查阅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专业书籍,其中不乏年龄较小的病患。
而其中无论是失败的或是成功的病例,无疑都证明了一点,越早进行治疗病情得到痊愈的可能性就越大。特别是最近南早莱出现早期症状的频率愈发频繁,藤蓝蔓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医生的这句话无疑是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给她指明了一条光路,世界仿佛都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明媚起来。窗外的鸟鸣声不觉得烦扰了,隔壁病房隐隐传来的吵闹声此刻竟变得悦耳起来,藤蓝蔓甚至觉得,此时此刻南浅苍如果站在自己的面前,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原谅他。
藤蓝蔓的欣喜表现的太过明显,令叶斯仁都不忍心说完未说出口的话。可是作为一名医生,他有自己的职业素养和道德,这是绝对不会受个人情感所影响的。
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向藤蓝蔓头上泼了一盆凉水:“不过,这个手术是有要求的。”
没有察觉的叶斯仁的犹豫,藤蓝蔓急切的问:“什么要求?”
“白血病手术中的骨髓移植是不可以用直系亲属的骨髓的,你作为孩子的母亲,你的骨髓自然就被排除在外了。在骨髓库里寻找相匹配的骨髓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你和你的丈夫再生一个孩子,用那个孩子的骨髓给南早莱做手术。”
听到要和丈夫再生一个孩子的时候,藤蓝蔓眼中的光芒彻底暗了下来。她没想到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她竟然需要这样做,怀揣着最后一丝期待,向站在她对面的叶斯仁问了一句:“这个办法,是唯一的方法了吗?”
不是没有看见藤蓝蔓眼中的希冀,但是叶斯仁实在别无他法,只能点头。
窗外麻雀的鸣叫声依旧,藤蓝蔓却觉得听起来是那么刺耳,隔壁病房的吵闹声也更加的惹人烦躁。医生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脑中回放,犹如一盆冰水彻底熄灭了她心中的希望之火。
因为还有其他的工作,叶医生没能在南早莱的病房里多做停留,留下藤蓝蔓一个人愣在原地静静发呆。十根纤纤玉指相互纠缠绞在了一起,突然触及了无名指的那一抹冰凉,晃了神。
那是她和南浅苍的结婚戒指。
藤蓝蔓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孩子,为什么她的孩子就这么不幸的患上了这个病。在这座医院之外,有的孩子正品尝着母亲精心做的食物,有的孩子正和小伙伴开心的嬉戏玩耍,也有的孩子在向父母撒娇索要盼望已久的玩具……
只是这些所有的可能之内,都没有她的莱莱。
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一片绿意盎然。在她不注意的期间,时间已经悄然轮回了一圈,五颜六色的小野花躲在草地的深处,在一片绿油油的色彩中探出一颗颗小脑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大世界。
一切转变的开端,似乎都是因为那场争吵而起,藤蓝蔓眯起眼想要回想起当时的具体场景,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细节都想不起来,只是单纯的记得这件事情的存在。
不过是一年的时间差,人的记忆竟然可以退化到这般地步。
浅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蓬松的质感看上去就像公园门口常卖的棉花糖。藤蓝蔓的思绪胡乱的飘荡,恍惚中她才想起来,她还没有带南早莱去过游乐园。
是了,南早莱还那么小,还有许多的新鲜事物没有尝试过,还没有真正的见识这个包罗万象的花花世界,作为母亲,她又怎么能剥夺她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心中做了决定,藤蓝蔓的目光变得坚定,她的周身仿佛被一圈光晕所围绕,那就是母爱的力量。
站在机场也不过是做出决定两个小时后的事情,藤蓝蔓拖着行李箱停在前来送行的藤小筠和叶斯仁的对面,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都多大的人了,你们俩还一起跑过来送我,真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孩子了吗?”
藤小筠和叶斯仁看着她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实在是笑不出来。
“姐,”藤小筠上前一步拉过藤蓝蔓的手,“到巴黎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你一定别自己一个人扛着,打电话跟我说我和你一起分担,知道吗?”
在经历了接二连三的变故之后,藤蓝蔓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妹妹的成长,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她身后寻求她保护的鼻涕虫,她已经成了一个可以共同分担忧愁的大人了。
微微吸了吸鼻子,藤蓝蔓觉得自己又想哭了。
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带着不同的表情,这个旅途行者的中转站里注定要承载许多情感,广播里的女声不断的播报着不同的内容,听在耳中竟增添了几分人情味。
回握住藤小筠的手,藤蓝蔓的声音里满是坚定:“放心,我会的,我爸还要靠你照顾了。”
藤小筠忙不迭的点头,好像这样就看不见她眼中泛起的泪花一样。
透过藤小筠,藤蓝蔓看向她的身后,叶斯仁正站在那儿目光温柔的看着她们俩。这个男人自初次见面到现在,给予她的帮助绝不亚于藤小筠,甚至更盛。在每一个频临绝望的时刻,都是他,把她从悬崖边牵回平地,一遍遍的告诉她不要放弃。
不断的有人从身边走过,无数个移动的人影中只有叶斯仁静静的伫立在原来地,他的瞳孔里包含了太多的情愫,如潮水般要把她淹没。
“还要继续麻烦你帮我照顾莱莱了。”
藤蓝蔓的声音不大,但她知道,他听见了。
因为她看见叶斯仁用口型回了她一个字:好。
虽然只是一个字,却已经足以。广播里开始播报她乘坐的那趟航班开始安检,纵使心里有千万种不舍,藤蓝蔓还是向两人挥挥手,义无反顾的转身向着安检口走去,箱子低下的咕噜在地板上滑行发出的声响混着其他人的,一起在耳边回响。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藤蓝蔓突然间觉得有些恍惚。
这一次去巴黎,和上次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日光被堙没在云层中,散发出跳跳万丈光芒,金色耀眼,好看的紧。她的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母亲,怀中的孩子和南早莱一般大,吹弹可破的肌肤光滑白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令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不小心落入凡尘的精灵。
只是这么短的一段时间,藤蓝蔓就已经开始想念南早莱了。自南早莱出来这是第一次,藤蓝蔓和她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分离。
从心底散发出的困倦席卷了大脑神经,耳边依稀还回响着孩子牙牙学语的声音和广播里空姐温柔的嗓音,藤蓝蔓闭上了眼睛。
莱莱,等妈妈回来,一切就都会变好了。
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却都想不起来梦境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模糊的记得每一个梦都十分的荒诞,格外的荒谬。
广播再次响起,巴黎,快要到了。
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巴黎这座城市的气味,藤蓝蔓拿着行李站在机场门口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空,果然,这里的天远不如家乡的蓝,也不如家乡的天空那般澄澈。
来之前心中已经做好了十分的心理准备,可等到真正到达之后,心中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这座城市留给她的记忆实在是不够美妙,就算是回想,藤蓝蔓都不愿意。
身边的人口中说的都是她不太熟悉的法语,他们的样貌也和自己有着相当大的诧异,一种被隔离在外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藤蓝蔓报了上次住的酒店的名字。有过一次经历后,一切都显得驾轻就熟起来。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藤蓝蔓撑着下巴无谓的看向窗外,眼神却没有聚焦,什么都没有望进眼底。
“南浅苍,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藤蓝蔓在心底默默的想着。
巴黎的风景依旧,只是人的心思有了变化。
带着血迹斑斑的心再次踏上这座城市,我已无路可退。
那么,就无谓的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