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儿……”

“对。枫儿……他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好。”王于兴道，“还记得当年，我们就是为了救枫儿，以身试毒，结果险些送了自己的命。”

“你说的枫儿……是我看到的那个么？”许三娘说这话的时候破带了一些小心翼翼，和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紧张。

“是。”王于兴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庭素死了，你也走了。这么多年，枫儿一直都不知道真相，如果……你想认他，我会告诉他的。”

“我……我……”许三娘心头一窒，“我的孩子？我……”

“你一走那么多年，也该好好的看看他了。”王于兴眸色一暗，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讲了出来，毕竟母子重逢天经地义，如此天伦之乐，王于兴一个外人又如何能够插手。

外……外人？想到这里王于兴也一瞬心如刀绞起来。

许三娘茫茫然了好半响，“我？我能认他么？”

许三娘盯着自己的双手愣愣出神。

“当然能够。你到底是他的母亲。”

“可是我……我怎么配做一个好母亲呢？我……我是真以为他早就不在了啊……”许三娘凝噎回忆起曾经的伤心往事，留下沉沉的长叹，“当年是我沉迷巫蛊之术，非要与你一争高下，没有照顾好枫儿，才会让他误食了旸燊蛊。看了他中了蛊我才发现我作为一个母亲是有多么的失败，那旸燊蛊不过一个半成品，好多药性都没有好好克制，那时候我才慌了神去求你，找你。枫儿是你的义子，你会救他的，我知道。可是我如何也没有想到，就算我们俩都以身试毒了，也还是没找出解救的法子。”

说到这里，许三娘蓦地一顿，旋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圆睁了双眼，喃喃自语，“是……竟然是这样么？”

好半响，许三娘才冲着王于兴急迫道，“是了！王于兴！我知道了，我恨庭素……不只是因为她射我的那一箭，也不是因为你关键时候撇下了我和我的孩子，我是恨她，恨她能做母亲，恨她能无忧无虑的立在你的身后，安安心心的相夫教子。王于兴，我是恨啊！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枫儿没死！庭素死了！王于兴，你叫我这十多二十年的恨都赋予谁去！”

“许畅，你魔障了。”王于兴撇开她扑过来的双手喝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凡事都不给自己留退路，才走到了今天退无可退的境地么？你的孩子还在，你到底还要疯多久。”

“我！……”许三娘一时愣住。

王于兴也来了脾气，“许畅，你遇事不要总把过错推在别人身上，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愿把凌枫交到你的手上。”

“王于兴，那是我的孩子！”许三娘喝道。

“可这十多二十年你又在哪里！”

“我……”许三娘终究是沉了下来，“是啊，我在哪里呢？”

许三娘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笑道，“你看看我这双手，沾满了血污，王于兴你说的没错，我魔障了，这些年来，我都活在自己的爱恨中无法自拔，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认回我的孩子呢？不应该的，我的出现只会让他烦，让他忧，让他愁，不能够的……以前我害了他一次，我不能再害他了。”

“王于兴，你别告诉他，好么？”

“畅儿……”

“不要告诉他，我求求你。”许三娘声泪俱下，“你看看我现在。”许三娘扯着自己花白的头发给他看，“你看啊，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认他，我只会害了他的，江湖人会唾骂他，身边的人也会疏远他，我不能再害他了。”

“畅儿，你不必这样。”王于兴到底还是不愿看见故友如此，“枫儿生性醇厚，你要相信他。”

“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许三娘蓦地呐喊道。

“我不信我自己啊。”许三娘垂着眼泪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双手道，“王于兴，你知道天笑丸么？能保持人容貌永驻的天笑丸。”

“你……”

许三娘只给他看自己花白的头发道，“你看，红颜枯骨，谁都抵不过岁月。没了那十八个孩子，我就会快速的衰老下去，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

“你又何必。”王于兴难以置信道，“这不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许三娘轻笑出声，“或许吧，可是很多年来，我却只当做是唯一的生路。当年受那一箭我命危在旦夕，看见你带了庭素离开，谁也没有眷顾于我，谁也没有眷顾我的孩子，我那时万念俱灰，想着与其痛苦的看着你们你侬我侬，倒不如给自己一个了断。迷迷糊糊的我把身上的所有毒药一股脑的吃了下去，其中就有那颗天笑丸。天笑丸这药也只是个半成品，也许是我命不该绝，竟然和其他几味毒药互相克制住，保全了我一命。然而也正是因为这颗半成品，十多年来，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不断地寻找小孩的心头血来保全性命。”

“心中的恨支撑着我活着，可是又让我不能好好的活着。因为天笑丸，我始终存了一线希望，觉得自己可以练出更毒更烈的毒药，我要向你挑战，我要打赢你。不过前提是，我的有一幅好的面目来见你们，如此，我才可以狠狠地刺激到那容颜已经落败的钱庭素。可是现在……呵，又算是怎么回事？”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那十八个准备做药引的孩子被你们放走，心头的恨也被这样轻易抹去。王于兴，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原来这么多年的爱与恨都是我自己编制的一张网，这张网网住的从来也就我一个人。我却还在那网里苦苦的望，痴痴地等。”许三娘笑道，“你说，这样的我，还有资格认我的枫儿？王于兴，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呢。”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凡事总有希望的，你忘了，我还在，你身上的毒，我会想办法解得。”

然而许三娘只是拒绝了王于兴的提议，“算了吧，自己作下的孽，总要偿还的，王于兴，我不要你救。我要感谢你才是，谢谢你让我明白我这些年都错过了什么，死也能死的明白，死得放心。至于枫儿，就让他在那个并不知道的世界里，好好地活着，自在的活着。毕竟许畅本来就是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