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搬家收拾旧物的时候,我在我的收藏盒中看到了一枚塑胶耳钉,是一朵小花的形状,看上去很小清新的一种款式。
东阳突然从身后抱着我,她的下巴搁在我的左肩上,“素素,这不是你的吧!”
我笑了笑,点点头,我连耳洞都没有,怎么可能会买在我看来带有残忍意味的耳钉呢?但这枚耳钉,给我的感觉不是残忍地穿破,而是温柔的抚摸。我反复摩挲那朵小花,目光投向窗外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东阳,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高考完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你愿意告诉我了吗?”东阳的脸偏了过来,与我的脸相对,他呼在我脖子上的气息使我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呼吸的频率。
“看到这枚耳钉,我突然想起过去的一些事,那些你不知道的,我的过去。”我的嘴角微微上扬,有点苦,又有点甜,“我们先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沏上一壶清茶,我和东阳相对而坐。我将小花耳钉放在桌子中央,一边看着它,一边品茗。东阳倒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你还记得我放在衣柜最底下的那套白色裙子吗?”我放下茶杯,轻轻地问东阳。
东阳点点头,“我认识你以来从未看见你穿过它,但你又没想过丢了它。我觉得,你穿上它,一定很美。”
我笑了笑,“你知道吗?有些东西,不管它在我的回忆中是美是丑,我都不会抛弃,因为我想把那些曾经的时光用最累赘的方法留下,不管搬多少次家,我都不会丢。我不会忘记它们带给我的任何情绪,唯有铭记,才不算辜负曾经的时光。”
A中是C城最好的一个高中,用大人们的话来说,只要是能进A中的学生,基本上能考上本科,但前提是你得努力。我很幸运地成为了A中的一员。进入A中以后,巨大地学习压力使我与以前的许多朋友都失去了联系,而我又是个懒得交朋友的主,所以当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团体后,我处于形单影只的状态。
幸而老天待我不薄,高二文理分班我选择文科时恰好与我的初中同学刘念分在了同一班,而且又同寝室,于是我们两个走在了一起。本来因着老同学的缘分我和刘念应该格外亲近才对,但现实截然相反,我与她相处起来不但不亲近,反而有点生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以前的朋友得罪过她,所以她心里还有疙瘩才和我没那么要好吧!我认为经时间的磨合,就算她对我有成见也会慢慢地有所改观,因为她说过,她想和我做好朋友。
陈文雪是在我和刘念走在一起几周后开始加入我们的,从此,二人组变成了三人行。陈文雪活泼开朗的性格为我和刘念时而尴尬的气氛提供了帮助,我觉得这样的友情也挺好,至少没有一个人走时那么孤单。但我有种预感,我们的友谊不会持续太长久。
在很多人眼里,三个人的友谊经不起时间和人心的考验。我原本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但当我亲自经历并获得相应的教训之后,我开始认同这句话。
刘念是个很敏感多疑的人,如果我和陈文雪走得近了。她就会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她会变得暴躁,把不开心全写在脸上,以此来告知我和陈文雪她有多不满。我和陈文雪对她的这种做法私下议论过很多次,各种埋怨的话互相倾诉,但那些议论与倾诉的话并不足以导致一段友谊走向灭亡。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既然你们两个都对刘念有意见,为什么不找她说清楚或者干脆离开她呢?”东阳用手肘撑着桌子轻笑道。大概他觉得女生真的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吧!
我很认真地看着东阳的眼睛解释给他听,“我认为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包容,虽然我和陈文雪在背后议论她完全脱离了作为朋友的原则,我们都知道,刘念的自尊心很强,我们说的她不一定能听进去反而会多想。还有,我觉得友情和婚姻一样,婚姻是一纸实实在在的契约,而友情,是一种心与心、距离与距离之间的约定,怎么能说离开就离开?如果真有人这样轻率地选择离开,那么那个人肯定不够真心。”
东阳坐直身子,也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这样说的话,你是不会轻易放弃我们的婚姻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东阳的问题,而是给了他一个留有思考余地的答案,“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于是东阳笑了,他懂了。
“可是我没想到,在这段友谊中,真的有人轻率。”
在好几次的月考中,陈文雪都没考好,她的堂姐是学校的语文老师,堂姐夫是学校的数学老师。陈文雪的堂姐了解到陈文雪的学习情况,知道她是数学吃了亏,于是建议陈文雪利用午休时间去她堂姐夫那里学数学。于是,陈文雪便不经常和我与刘念走在一起了。
陈文雪这样我和刘念都能理解,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有的时候,陈文雪像是在可以避开我们,每周末下午的几个小时假,陈文雪选择与作业为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并不是真的在努力学习,而是为了减少与某些人的接触,那个“某些人”,我的直觉告诉我,是我和刘念。刘念并不是没有感觉到陈文雪的刻意,只是她不说,我也不会说。而她说了,我便滔滔不绝。
我们还是希望能为我们的友谊做一下挽救的事。一次期中考试,我居然杀进全班前几名,获得学校给予的鼓励奖金。我便用这奖金请刘念和陈文雪吃饭,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请她们吃饭,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这次的饭局使我们的关系稍有缓和,但我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
和陈文雪决裂是在寝室聚餐这件事上,我们三个都是一个寝室个,刘念作为寝室长组织我们的聚餐活动。明明是挺热闹、挺欢喜的一件事,就因为陈文雪对刘念的以吼,每个人的心情开始变得沉重,最后不欢而散。这似乎迎合了我之前的预感。
此后,陈文雪再也没有和我与刘念说过话,我们的关系从同学到朋友,最后居然成了陌生人。
“你们女生的友谊真复杂,”东阳摇摇头,“要离开就直说,何必把大家都弄得这么痛苦啊。”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笑着说,“而且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并没有做对不起陈文雪的事,可她每次看到我都装出一副很厌恶的表情。”
东阳大笑,“那你肯定很痛苦吧!你是一个很在乎别人眼光的人。”
“如果是别人,或许我会痛苦,但那个人是陈文雪,伤害过我的人,我当初只觉得很恶心。”我抿了一口茶,继续说,“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能考进A中、在班上的成绩很稳定,不主动也能交到朋友······就算和陈文雪决裂、我的成绩开始下滑,我仍然觉得幸运,因为我还有刘念,我的学习底子好还能冲上去。可我没想到,这点小幸运,老天都吝啬给我。”
刘念是个特别不适合做朋友的人,我是这样认为的。她除了性格暴躁之外,还特别爱装,她的装不是小女生的那种做作的装,而是装逼。说实话,我不太喜欢爱装逼的人,尤其是把逼装到了一种境界的人。在我的记忆中,刘念不是这样的人,她以前的性格也没这么暴躁。我记得她以前安静、自卑,符合一个内向的女生应有的标准。我不知道她高一的时候和谁混在一起才造就如今的性格。她会对别人发脾气,但绝不会对我发脾气;她会和别人开玩笑,但绝不会和我开玩笑;她会和别人说心里话,但绝不会和我说心里话。作为朋友,我进不了她的世界,她也同样进不了我的世界。无论是陈文雪加入我们之前,还是正与我们在一起时或是陈文雪离开后,她对我都是这种态度,而我对她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她对我的态度。——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悲哀的友谊之一了吧!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它悲哀,至少在有个时间段内,我们也许没那么悲哀。在陈文雪离开我们的一周内,我们说过一些心里话。我们在猜测陈文雪离开我们的原因,我并不是不知道真正的原因,陈文雪曾经向我透露过关于离开这件事,我知道的真正原因并不愿告诉刘念,因为那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陈文雪自身的原因,她觉得三个人的友情太累;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刘念的坏脾气。我和刘念在这么一周里,说的话比平时一个月说的话还要多。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朋友”,东阳评论道,“这哪还算是朋友啊?明明就是熟悉的陌生人了,这样的友情与孤身一人毫无差别,”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说到这段友谊时我心里不会泛起一丝丝涟漪,看来是我错了,我低估了刘念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对啊,你很快就可以知道为什么我高考完在公交车上哭的稀里哗啦了。”
进入高三之后,我和刘念的交流更少了,因为学习压力大了,可我们在吃饭的时候,都不说一句话,一个月下来,我和她说过的话两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我有好几次都受不了这种沉默,想和刘念把话说清楚,但每当看到刘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我又把话咽下去了。因为我想啊,反正都快要毕业了,毕业之后各奔东西就可以不必再忍受这种沉默的孤独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但这不是目标不是梦想,说坚持说忍耐也不一定真的做得到。
高三下学期,我的成绩退步得很明显,班主任找我谈过好几次话,我把成绩退步的原因归结于刘念,她让我忍受沉默,情绪不定,一天24小时除了睡觉,几乎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想着和刘念的这份孽缘。找到原因后,我开始想着怎样和刘念解除这样与孤独做朋友的关系。终于,在高考前一个多月,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4月30日,放假。我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给她,短信的内容是我对我们这段友谊的看法,然后希望结束这段没有灵魂的友谊。刘念是在一个小时后回的短信,她说她同意结束。她说了很长一番话,而且那些话减轻了我的压力,让我觉得并不是我对不起她。因为她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只是说出来的时间与谁先说的问题而已。在去学校之前,刘念还特地发了一条内容是关于“不做朋友还是同学”的短信给我。我以为自己终于获得了解脱,却没想到这又给我增加了新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