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钰一夜未眠,天边刚露出第一抹亮光,她便换上男装。
小锦年还在睡梦中,傅钰走到床边看着他香甜的睡颜,嘴角勾起一个柔和的笑,握了握他的小拳头,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雪还在下,只不过比之前要小上许多。小锦年翻了个身,眉头皱起来,扁了扁嘴似乎是要哭的模样。
傅钰伸手抚平他的眉头,轻拍着让哄了会,让人去把奶娘喊来。
天色渐亮,傅钰跟奶娘交代好,便走到外间去。
无霜等在外间,见傅钰出来,恭身道:“皇子妃,您吩咐好的都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也以备好停在外面。”
傅钰点点头,看着院子里清理下余下的残雪,思量了会道:“在多备几匹马,到了城外马车不一定能行。”
顿了顿,傅钰对一旁的丫鬟道:“你在去把府里多的棉被,衣服,药材,吃的都找来。”
“是。”丫鬟答。
一众人又准备了许久,吃的穿的用的足足准备了两辆马车才出发。
阿秀昨日淋了雪,受了点风寒,傅钰便没叫上她一起,而是让府里的另一位大夫一同去。
一行人刚走到大门口,阿秀便挎着药箱,急急忙忙的奔来:“主子,等等我。”
傅钰闻声停下脚步,阿秀急步走到她身旁,喘着气道:“主子,你怎么不等阿秀。”说罢,看了眼一旁的大夫,微微一笑,接着道:“多一位大夫便能多救好多病人。”
“嗯,走吧。”傅钰见阿秀没什么事,精神状态也不错,便带上她。
城内街上的积雪已经被清了大部分,路上士兵三两个一队,还在做着最后的清理。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因为气温低的原因,正行动迟缓的拿着碗到散粥的地方去。
傅钰放下车帘,舒了一口气。
情况没有她想的严重,起码现在看起来城内受灾的群众并不多,且,朝廷做了应急处理。
阿秀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给傅钰:“主子这是御寒,预防风寒的药丸,你先吃一颗。”
傅钰接过来,一反常态的用水壶里的热水把药丸送服下去。她捧着暖炉问:“阿秀,冻伤,雪盲难治吗?”
冻伤及雪盲是雪灾后最常见的病症,两者都有着两个极端,轻者可治,重者只能带着后遗症过完余下的日子。
阿秀思量片刻,心里对这场雪灾做了下判断,答道:“冻伤轻者给些药过了这个冬天,明年便好了。重者……”顿了顿,语气有些沉重:“重者可能会截去坏死的部分,留下终身残缺。”
“雪盲呢?”傅钰点点头,接着问。
“雪盲也是如此,轻者只需给药,渐渐便能恢复,而重者会终身失明。”
车厢内陷入安静,阿秀见傅钰脸色沉重,出声安慰:“主子,阿秀会尽力的。”
“嗯。”傅钰回过神来,朝阿秀笑了笑。
这雪不管不顾地下,却不管这一下会让多少百姓因此受害。
马车驶出城外,渐渐的,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也越来越颠簸,继而马嘶鸣一声,停下脚步。
傅钰没有准备,随着颠簸身子朝前倾去。阿秀连忙扶住她,道:“主子没事吧。”
稳住身形,傅钰摆了摆手,示意阿秀放开自己。
无霜骑马折回来,低声对傅钰道:“皇子妃,前面一点便是城外百姓的聚集点,这里的雪没除,马车进不去。”
傅钰起身从马车上出去,阿紫给暖炉加上炭,又拿上傅钰落下的围脖,跨上药箱下车。
她把暖炉拿给傅钰,又把围脖给她围上,才站在傅钰身后等她做决定。
一行人全都停了下来,傅钰看了看深度到达小腿处的雪地,又回身看了看马车,沉吟一会,让人把所有的物资全都搬到马匹上:“不要马车了,我们骑马过去。马行不了的地方,便步行。”
说罢,又对两辆马车的车夫道:“你们去城里的百花楼,把这个给他们。”傅钰从身上取下手上不起眼的玛瑙戒指给他们。
“我们走吧。”傅钰率先骑上一匹马,对原地已准备好的一行人道。
无霜骑上马,对身后的人说了句走后,若有所思的视线停在傅钰身上。
阿秀没有上马,她走到傅钰身边,仰头道:“主子,您体寒,这么冷的天骑马不妥,要不您先回府,余下的事就让我和无霜去做吧。”
经阿秀这么一提醒,无霜也反应过来,劝道:“皇子妃先回去吧,余下的事,无霜定竭尽全力完成。”
“我没事。”傅钰摇摇头,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白雪,语气毋庸置疑:“走吧,雪这么厚,再耽搁下去,不知几时才到的了。”
说罢,傅钰勒了下缰绳,马慢慢朝前走去。劝阻未果,阿秀与无霜也只能骑马跟上。
积雪很深,且地面结了一层薄冰,马匹驮着重物,一行人行了许久才到达村落。
村落里的房屋几乎全部被积雪把房顶压塌,一路行去,没看见一户完整的房屋。
没在村落看见一户人,无霜派人去找,片刻后来人领着他们往一间破庙去。
傅钰原本疑惑百姓们为什么会聚在一间破庙,到了她便明白了。这所破庙是一所荒废已久的祠堂,虽破旧,房顶却没有被积雪压塌,比起露天般的民居,这里看起来更御寒。
傅钰下马,迈步走到祠堂正厅,便看家见已成了灰烬的火堆,跟几近陷入昏迷的百姓们。
阿秀跟另一名大夫连忙上前询问救治,傅钰让到一边,数了数在场的百姓数量,问无霜:“怎么只有这么一点人?其他人呢?”
无霜看了眼外面,躬身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但……”
“什么?”傅钰问。
无霜扫了眼在场的百姓,欲言又止:“其他百姓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傅钰皱着眉,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一整个村落,只找到这么多,余下的你告诉我生还的可能性不到?”
“无霜。”傅钰的脸色沉下去,带着不可置信:“这是雪灾不是瘟疫。”
无霜低头,沉默片刻,低声道:“皇子妃,这次大雪百年难见。这几年大昭国泰民安,对于灾害后的应急准备做的并不够充分。”
“前两日的雪没有成灾的趋势,朝廷便没有放在心上,等雪灾成了既定事实,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受灾地极广,国库物资储备……”无霜看着傅钰,淡声道:“昨日,无霜便从无影口中得知,这次雪灾……很多百姓都没能熬过去。”
两人站在祠堂破旧不堪的房檐下,许久的安静。
小雪又有渐渐下大的趋势,无霜撑着伞立在傅钰身后,傅钰伸手去接飘下来的雪花,道:“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傅钰的情绪低落,无霜担忧却不得不从。他把伞递给傅钰,躬下身,语气真诚:“主子,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闻言,傅钰略带讽刺意味的笑了一下,道:“你去忙吧。”
无霜躬着身,傅钰话落,他仍未有动作,直到傅钰身后的阿秀对他点点头,他才迈步离开。
傅钰站在房檐下,脑子里反复想着无霜的话,心底渐渐凉下来。
她傅钰虽没有誓死都要保家卫国,为国捐躯的责任感,但也有身为大昭子民应有的责任感。她从未想过,如此繁荣昌盛的大昭竟只有一个空壳子。她也从来不知道,人命原来如此脆弱,经受不得打击。
城内所见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障眼法,一切安好的表象下,却又那么多的死亡。
傅钰突然想起邵瑾煕,想起邵瑾煕想要争夺大昭之主的目的。
小厮们陆续抬来一些还尚有生息的灾民,院子里支起火堆正在熬着姜汤白粥和治风寒的药。
一位昏睡的妇人清醒过来,傅钰正在她身边给还在昏迷的另一个人喂着姜汤。
妇人看着傅钰,虚弱道:“你是谁?”
傅钰闻言有些惊喜的回过头去,笑问:“你醒了啊?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叫大夫。”
“你是谁?”那妇人摇摇头,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你救了我?”
傅钰点点头:“你先休息,我去找大夫来。”说罢,傅钰放下手里的姜汤起身。
那妇人有些激动的,支着身子做起来,朝傅钰伸手:“我的孩子呢?你瞧见我的孩子了吗?”
傅钰看着她,抿着嘴角不知如何回答她。
“公子,我的孩子呢?”妇人眼睛里渐渐聚着泪水:“他是不是在大夫那?大夫在哪?公子您能带我去看看吗?我孩子还小,他醒了看不见我会哭的。”
傅钰红着眼睛缓缓蹲下身,她拉起那位妇人的手安抚:“你刚醒,身子还虚弱,好好休息。”
说罢,放开那位妇人准备离开。傅钰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断续的哭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傅钰止住脚步,眼角滑下一滴眼泪,她匆忙抬手把眼泪擦去。
哭声突然止住,傅钰回过身便看见因失去孩子而再次晕过去的那位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