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白天驱散了黑夜，张渐凝和朱夜卿都是一脸疲惫而不爽地坐在一张破烂的沙发上，谁也不理谁。

直到许久之后，朱夜卿冷冷地看了张渐凝一眼，说道：“菜鸟，去做早饭。”

张渐凝此刻的样子如同一只后背的毛全部竖了起来的猫，他没有去看朱夜卿，咬着牙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去厨房。

看来昨晚，到底应该是朱夜卿赢了。

张渐凝打了两个鸡蛋到碗里搅拌，想了想，正想伸手摸向鼻子打算擤点鼻涕下去，突然听到身后有枪栓拉动的声音。

张渐凝闻声会意，也没说什么，把手掩着嘴巴打了呵欠，自言自语地说：“嗯……有点困了……”

朱夜卿靠在厨房门框上，叼着烟说道：“菜鸟，说说吧，你上个世界拓展了些什么劳什子？”

张渐凝不想理会朱夜卿，所以低着头闷声不肯说话，只是伸手去开煤气炉，不曾想刚一扭开打火的开关，身后就一颗子弹“砰”一声打过来，正正好从锅灶之间穿过，把火点着了。

张渐凝无奈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开始说了自己在《水浒传之英雄无敌》中的经历，那历历在目的情景此刻再讲起来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如，那就是恍如隔世。

朱夜卿默默地听完，吐了一个烟圈，说道：“说你是个菜鸟，果然没错，你能活下来真的已经是幸运了，你阅读明镜台的提示太不仔细了，你虽然总结了自己的失误，但是我听了这么简单叙述，还是听到一个疏漏。”

张渐凝抓着锅铲的手顿了一下。

“明镜台说得很清楚，颠覆者一旦颠覆了剧情，就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强制生存模式——也就是说，当那个拓展剧情世界结束的时候，他还依然是留在那个世界里的，这是每一个拓展世界的常识，而你没有留意。也就是说，其实明镜台早就预见到了林冲终究会死，而你会想要报仇，所以他很早就给你留了余地，让你在剧情世界结束之后，还能够再逗留30天。你想想，我没说错吧？”

这一句话如同利剑一样瞬间扎透了张渐凝，他盯着锅里正吱吱冒泡的煎鸡蛋，却说不出话来。

“有那30天的时间，足够你找到那个只剩下大脑袋的罗伯特，趁他在生存模式里举步维艰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可惜，你没有想到这一点，还沾沾自喜在剧情世界的末尾捞了好处。明镜台让你翻到最烂的那个结果，其实也就是提醒你。”

“……你什么意思？”

“董平么，虽然文武双全，但是他号称‘一直撞’，说明他性格里存在着鲁莽而轻忽的一面，你想想董平是怎么死的——去打方腊，白天时候被人家大炮炸伤了，夜里想想不爽，居然约了人就直接跑出去报复，结果当晚挂掉，死得那叫一个委屈。你也是往后还这么掉以轻心，迟早也是这个下场。”

张渐凝闻言身躯一震，他一脸下水道淤塞的样子扭过头看着朱夜卿，想说点什么，但是哑口无言。

朱夜卿冷笑了一下，走上前两步，吐了一口烟在张渐凝脸上，悠悠然地说：“菜鸟，越往后你越会发现明镜台的深奥之处，他是超级GM，他的时间流速和我们不一样，很多事情他一早就能够看见，只是他不能明说而已。所谓‘明镜台的惊喜’是他很主观的一种奖励，绝对不是随机的，可他为什么偏偏要留给你时间而不是别的什么，肯定是有他的深意，而你错过了，事情就是这样。他最后还肯用董平来提醒你，算是不错了。”

朱夜卿看张渐凝一脸的僵硬，又是笑了一下，掏出一根烟叼起来点着了，又塞进张渐凝的嘴里，说道：“那个罗伯特要是遇见的是其他人，真说不定就死了，他能杀得了林冲，还逃过你的追杀，真是一件小概率的事情，你啊，真是太怂了。”

“好啦，说不定，他已经死在最后的生存模式里面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往后那个拓展剧情世界变成任务剧情世界了，林冲还是好好的活蹦乱跳的，只是在关于你存在过的那一个轮回的他，死得真是冤枉罢了。”朱夜卿拍拍张渐凝的肩膀，转身走出厨房。

走了几步之后，朱夜卿头也不回地抬手开枪射在天花板上，然后一颗橡胶子弹几经反弹之后打在煤气炉的开关上，将将好把火给关了。

“菜鸟，你把鸡蛋煎糊了。”朱夜卿伸了个懒腰，施施然走回客厅。

张渐凝呆立在厨房里，任由嘴里的烟烧出了一段烟灰，折断了掉落在地板上，久久无言。

林冲，关于自己的那一个轮回，自己真是对不起他啊……等到下一个轮回，当他又重新回到刚刚解救出高衙内的剧情起点的时候，还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吗？

就算他能够在无数个轮回当中无数次地重新开始，可自己还有机会填补自己的内疚吗？有些事情，发生过了就是发生过了，一个新的轮回，就是一番新的际遇，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自己错过的，永远就是错过了。或者是其他的穿越者，又会和他有了新的交集，而那时候的林冲，再也不是自己的结义兄长了。

剧情任务的轮回，就是一场不断重复有总是不同的梦，自己已经退出了他的梦，他也再不会拥有关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许久之后，张渐凝终于长叹一声，默默低头走出了厨房，这早饭他是没心思做了。

朱夜卿正在客厅翘着脚看电视，眼见张渐凝垂头丧气的样子，笑嘻嘻地安慰他：“算啦，不要折磨自己啦，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这么至情至圣啊，你看身边许多人都是一副全然不管剧情任务死活的作风，其实很多都是因为有过类似这样的经历，然后慢慢才看淡的。我劝你，好好收拾自己的心情，往后不要让自己再有遗憾就是了，要不然你迟早和张国荣一样，拍一部电影就多一个副人格，最后不能自拔死在抑郁症里。”

张渐凝不说话，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靠在沙发的另一头。

朱夜卿有点不满他这个态度，但想想还是继续开导他，说道：“告诉你，以前啊，曾经有那么一个傻瓜，居然让天下人都笑掉大牙地爱上过剧情人物呢，你说后来怎么了，后来那个剧情人物也是被杀死了，这个家伙还差一点疯了呢。但是日子总要过，人也总是要活下去，所以凡事看开点，时间能够摆平一切的。”

朱夜卿走到门口，想想回过头说：“算了，不吃饭了，我们出去对练一下吧，你这个大头虾的样子，我实在不是很放心你一个人单干，往后一起出任务吧，算是还你救我一命的人情。所以，在此之前，我得……试试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大街上，朱夜卿带着张渐凝直接走到了警察之城的对练场。可以看到，这是一个类似于体育馆外形的建筑，当然，看起来要巨大许多倍。对练场有着好几个出入口，每个出入口附近有不少人在走动，边走边比划着说话，想是在说道着刚才对练的时候一些情景。对练场的外围还有一些在摆摊的人，兜售各种装备和药剂，看样子是想趁着来练手的人打得兴起之余赚点外快。

“最简单的水泥平地是不用钱的，如果要设置复杂地形，就要花点积分了，你看看怎么样？我现在可是身上穷得叮当响了，所以要花积分可是得你来出咯。”朱夜卿一脸无耻地看着张渐凝。

张渐凝想了想，说道：“先试试平地吧。”

朱夜卿笑得更加玩味了，说道：“小气鬼，你会后悔的。等一下进去了随意施为，生命值扣到剩下1%的时候，就会自动停止对练，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我杀死，自然，你应该也不需要妄想能够杀死我。”

进入了大门之后，朱夜卿熟门熟路地找到工作人员做了身份登记，申请了一个双人小房间，然后就叫张渐凝和她一起进去。看着铺了地毯的走廊上一溜儿对开的房间门，张渐凝跟在朱夜卿身后走，如果不是对练场完全是一副运动场的造型，张渐凝几乎会以为朱夜卿是骗他来开房的。

打开门后，是一个只有十几平方米大的房间，房间里有浴室、有茶几、有沙发、有电视，除了床之外基本和宾馆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房间的一侧墙壁上，竖立着两个单人用的太空舱样子的巨大容器。

朱夜卿手一抬，说道：“菜鸟，这是全息仿真舱。自己挑一个躺进去，我们是通过思维对接来模拟对练的，可以不用担心身体会受伤，但是你可要注意，因为神经系统被接通了，所以一样会很痛，有些人在对练时候会被打到精神崩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当然，嘿嘿，我会好好对你的，放心吧。”

看着朱夜卿的表情，张渐凝知道所谓放心其实和放屁一样全无分量，但是既然来了，总是要试试的，所以，张渐凝随意地挑了右边的一个仿真舱，就和他们在家里一样，沙发上总是朱夜卿坐在左边，而张渐凝坐在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