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边的摊子上也是各种货品应有尽有,摊贩子们一边摆弄着自己要卖的货物,一边朝街道上的人流大声吆喝着,吆喝声阴阳顿挫,声音也极具特色,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磨练,才将吆喝叫卖的门道烂熟于心。
货品里有皮毛,羊皮、牛皮都有,大多是从蒙古、宁夏一带走商过来的;有干货,什么核桃呀,花生呀,葡萄干呀,杏仁呀一应俱全,全被盛在一个个布口袋里,如果是上街游玩的小孩,大多数会在这些摊位前停留,贩子们看到了,好心的会给些零碎让他们走,如果遇到恶的,直接一顿大骂,把这些孩子赶走。
还有卖药材者,在摊位前铺上一块芦苇席,将各种药材分堆放在席上,他们将双手拢在袖筒里,朝着行人有一声没一声的吆喝着,调子一般很长,更像是在唱歌一样。来人若要买这席上放的药材他们便会一样一样的介绍说价,待谈妥后,直接上称,然后打包付钱走人。如果遇到大药房眼头高的商人,看不上这台面上的药材,他们便会将双手从袖筒中取出,然后伸进看似厚重的衣服里,从里面拿出客人想要的药材,这些药材品质上乘,一般数量不多,谈价方式也不是话谈而是手谈,就是双方不说话,只用单手出指头,出多少个算是多少钱,等双方都满意了便互相一笑,将手收成拳。这些药材一般用纸包装,比起平常的药材要珍贵很多。若要是上来直接对话捻子的客人,摊贩子们会通过问答了解到他们所需的药材,然后将其引到店铺内。取出药材后,由药贩子先报价,客人品相后,然后两人袖里乾坤,你推我往,最终定价后两双手握在一起算是成交。外人看时,谁也不知道定价多少,等到价钱爆出来后,有时候会获得大家尊敬,有时候则会收得唏嘘,而通过袖里乾坤卖出的药材,一般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灵药,当然品相也有好次之分,这就要考虑到卖药人的眼力了,看得好,会受到围观人群的尊敬,看走眼了,大家也会惋惜,这种看灵药的本领,没有几十年根本练不出来,并且要是大的药堂,见过世面的人才会有这本领。
另有卖古董者,金银玉器、锅碗瓢盆摆了一地,他们静坐在摊前,没什么吆喝,而是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中国历史的叙事诗,或紧或慢,或唱或说,待有人来看古董时,他们会停下,人走后,便又开始接着说,而这些古董里有真有假,有的还是从未见过光的冥器,被用一块红布蒙着,若有人看时,需得闭眼先摸,摸出了是什么东西才谈价,否则就只好免谈了。
还有卖靴子,卖毛绒,卖棉花的,吆喝声也尤其独特,他们有的是新疆人,学着陇地人说话后,便生硬的吆喝出来,却因为咬字不准而声音奇怪,却别有一番风味。
整个街道上摆满了各种货品,人们的嘈杂声似乎要将深秋清晨的寒冷赶出天水县城。阳光轻洒而下,落在两旁摊位目不暇接的货品上,落在了匆匆行走着的人脸颊上。行人或四下张望看着沿街的货物,或着急向前,似有目的地要去。志国和兰朵悠然的走在人群中,兰朵紧跟着他高大的身影,四处看着货品,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便停下来多看两眼。而志国则不同,他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看着街道两旁的货品,在心里盘算着种类。若是有人在摊位前谈价,他会停留下来细听,若遇到品色佳,又感兴趣的货品,他会询问老板价钱,然后再心里估算着。比起兰朵的轻松畅快,志国显然要沉闷了不少,但是他明白,此次父亲要他独自出来,无非是要锻炼他分析商情,探得商机的能力,而这些则是商队走商的关键,是否赚钱,却全靠这商机的获取。
志国在心里想着,跟随着人潮的涌动向前挪去,就这样或走或停,沿着街道一圈走下来,竟然花了一个时辰。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了一处街口,志国猛地一抬头,却发现前面不远处正是自己随兰朵喝茶的地方,他皱了下眉头朝身后看去,却见兰朵站在街边正在用手触摸着摊贩子们摆出的羊皮,阳光轻轻洒在她的脸上,她细心的看着羊皮,嘴角微微轻扬,一袭红袍在清晨的光色里格外艳美。原本志国回头想要冲兰朵说话,却被此时她的样子迷住了,她的身影在阳光下被披上了一层暖色,像是万千柔光一样被志国看在眼里,也刺进了心里。
正当志国看得入神时,兰朵突然回头,志国来不及躲闪,两双眼睛就彼此对望着。兰朵先是惊讶,有些不知所措,随后则是款款的深情,志国神情有些紧张,在对视了四五秒钟后,最后将目光转向了一边。
“兰朵,你先回客栈吧,我想再走走。”志国稍微平息了下自己的心情,看着兰朵说道,话语中有着些许的颤抖,看样子有些紧张。
志国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硬生生的噎住了。他看着兰朵在阳光下一袭鲜艳红色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街上的行人依旧繁多,却比起刚才赶早市的时候少了一些。太阳已快上到头顶,将清晨的寒意渐渐驱散,留下了一丝温暖笼罩在人身上。
比起早市时的人声鼎沸,如今的街上倒也安静,摊贩子们吆喝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的从身边传来,跟刚才吆喝时的声音高亢截然不同,此时好像是叹息一样。远远的听着,那些拉长的调调在正午时光里像是一支画笔,只那么顺势来一嗓子,便要将天水城的沧桑融进字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