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珞下意识地抬起眼眸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他人都在很平静地夹菜吃饭,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沐珞的目光也落到了邻座那个矮个大胡子身上,他身上深浅大小不一的斑点,沐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啃完一块有一块的肉,沐珞看着,顿时没有了食欲。在他周围也有一些和他身上有着斑点的人,只是那些人的斑点相对而言淡了小了很多。
“客官,怎么了?”小二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尹画蝶指着他便破口大骂:“你们这是黑店啊,这饭菜里有毒,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还不赶快去找大夫过来!”小二被她这么一吼一骂得懵了,反应过来尹画蝶说的是饭菜有问题,顿时就不同意了,愤愤不平地道:“姑娘,我们谦来客栈开店几十年了,一直是恪守本分,童叟无欺,别说是在饭菜里面下了毒,就算是这饭菜那里不干净,我们小店也不会摆出来给客人吃的。”小二说罢还亲自夹了一口油焖大虾吃。
“不是这个菜有毒。”沐珞忍不住提醒他。小二又夹了一口冬菇闷鸭。
“不是,”沐珞还未开口,小二又夹了一块卤水牛肉,你丫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沐珞撇了撇嘴,看见小二把桌子上的菜肴都吃了一遍,才缓缓抬起细细的手指指了指摆在她这边的酱烧茄子,“她是吃这个中毒的。”小二不过望了一眼,却不如刚才那样爽快地夹起来吃掉。沐珞刚刚留意了一下小二夹菜的动作,有好几次小二的筷子夹到了酱烧茄子附近就拐了弯,以至于所有的菜都吃过了一遍,独独遗漏了酱烧茄子没有吃。小二脸上渐渐浮起一丝难色,手上举着筷子极为缓慢地靠近那盘酱烧茄子,却迟迟不肯落筷。
“怎么?不敢吃了,是不是真的下了毒?本姑娘今天就要把你这破店给拆了!”看见小二的犹豫,尹画蝶一下子火大,说着就要去砸东西,倏地,一道声音在楼上响起,
“小姑娘,小小年纪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嫁人呐。”沐珞微微抬起长长的睫毛,湛蓝色的眼眸里映照出一抹崎岖的身影,只见一个花甲年纪的老妪从楼梯口走下来,蹒跚的步履却不显得体弱多病,反倒一副硬朗的样子。
“掌柜的。”小二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老妪微微摆了摆手,一脸和蔼地对尹画蝶道:“姑娘,我是这家谦来客栈的掌柜,你可以唤我蓉婆婆,小朱之所以不吃这道酱烧茄子,并非这道菜里有毒,而是这孩子天生就不能吃茄子,”蓉婆婆说罢,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吞下,未见有什么不妥,“想必是这位姑娘吃了什么,然后再吃我这茄子,食物相克,反而倒像是中毒了。”蓉婆婆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瓶子,“这是老身自家的祖传秘方,开食肆多年,也碰到过不少你们这样的客人,吃了,就能解除这病症了。”沈碧芷实在是痛苦得很难受,一把抓住那瓶子,咕噜咕噜就将那些药水喝了下去。痛苦渐渐缓解了,沈碧芷被沈碧颜搀扶着坐下,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老人家,谢谢。”越云瑾微微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和疏离。蓉婆婆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你们继续吃吧。”沐珞望着小朱扶着蓉婆婆进了内堂,不一会儿,小朱便把桌上那些菜都撤了,重新上了一份新的。沐珞微微凝思着,一回眸,忽然发现白原川已经端坐在饭桌旁,用筷子夹食着酱烧茄子。
“你不是说不能吃吗?”沐珞扯了扯他的衣袖,“自己吃也不叫上我。”白原川夹了一块大大的牛肉放在她碗里,沐珞撇了撇嘴,又想用食物蒙混过关,她在他身侧坐下,拿着筷子戳着牛肉,想起白原川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又望了过去,“你刚刚不是说沈碧芷确实是中了毒吗?”沈碧芷已经由沈碧颜搀扶着去楼上休息。白原川夹了一只肥美的大虾,低沉动听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沈碧芷确实是中了毒,不过不是因为吃了酱烧茄子,而是她刚才在外面喝过水,至于这里的食物,全都是无毒的。”沐珞一听这就放心了,马上动筷子,吃得比白原川还快,“咦砸书呀,武度夸饿是了。(你早说呀,我都快饿死了。)”她小小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抱怨道。
“这里的食物没有毒,用的是活水,”白原川夹了块酱烧茄子给沐珞,幽深的紫色眼眸微微凝视着邻座那个矮个大胡子,神色漠然,“说明这家店有另一个水源,你看那个吃肉的人。”沐珞嘴里还嚼着一块茄子,长长的睫毛微抬,顺着白原川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个矮个大胡子又吃完了一盘肉,手边已经堆积了好几个盘子,本来胃口大倒是没什么异常的,怪就怪在那个矮个大胡子居然喜欢吃半生不熟的肉,而且一吃就吃这么多,满嘴都是血,配着一脸的黑色斑点,微微地渗人。
“倘若我没有猜错,浑身布满斑点,就是中毒的征兆,至于为什么那些浣洗衣物的妇女和喝水的幼童没有事,想必他们是长期饮用这种河水,所以毒素已经在他们的身体慢慢积累下来,他们一开始是毫无察觉的,可是等到一定的时间,身上就会慢慢长出斑点,这时他们的身躯已经被死水占据,所以失去了意识。”白原川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落在了沐珞耳中,那个矮个大胡子确实是面无表情地啃着肉,像是机械而冷血地重复同一个动作,沐珞忽然想到了僵尸,青色的獠牙,腐烂的面容,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挥去这种奇怪的想法。那个矮个大胡子像是吃完了,径直朝沐珞这个方向走来,沐珞微微一怔,看着他从身边经过,往小朱那里扔了锭银子,大摇大摆走出了客栈门口。记忆在那一刹那浮起,沐珞蓦然一僵,想起了为何她觉得那些斑点这么熟悉,她细细的手指抓住了白原川月白色的长袍,软糯的声音透着一丝极小的颤抖,“小白,他身上的好像是尸斑。”难怪沐珞一直觉得那些斑点似曾相识,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以前她看见尸斑,是在一具具僵硬的尸体上,可是现在尸斑却出现在一个大活人身上,她一开始对不上画面,刚才他从她身边经过时,那些斑点这么近距离地在她眼前晃动,她才猛然想了起来,“可是,他一个大活人,身上怎么会出现尸斑?”白原川幽幽的深紫色眼眸微微一沉,神色染上了几分凝重,被沐珞这么一提醒,他倒是也想起来了,活人身上出现尸斑,无异于天方夜谭。
回屋子之前,沐珞特意去客栈门前的树上摘了几片嫩绿的树叶,虽然白原川说了这间客栈可能有另一个水源,可是为了安全起见,沐珞还是有必要要先试一下,免得长了一脸尸斑。青翠的树叶浮在水面上,经过清水的浸润,满溢出一种清浅的光泽,沐珞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翻看从越云瑾马车上拿来的书,她现在要赶快识字才行,上次君无心让她给他的那个小布袋是沐珞拿了上官琉微的,那小布袋绳索上面的字沐珞看不出来是什么,不过君无心应该也没有看出来,不然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警告她,或者就当场揭穿她。只是她以后要小心,不能把什么都胡乱给出去了。纸页轻轻翻动,沐珞一只手执笔,认真地临摹着。屋门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沐沐?”越云瑾清越的声音传来,沐珞在写着“瑾”字,抽不出身去开门,于是道:“你进来吧。”越云瑾微微推开门,屋内烛光摇曳,精致犹如娃娃般粉嫩嫩的小人儿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眸光纯净,乌黑仿佛浓墨般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身侧,衬托着她小小的身子越发地单薄清丽。
“怎么了?”沐珞把最后一笔写完,微微抬起长长的睫毛,湛蓝色的眼眸清澈剔透,却看见越云瑾眸光怔怔,沐珞循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蓦然发现她笔下练字的那一页纸,写满了“越云瑾”三个字,歪歪扭扭,却是字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