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阵阵,带着死人与杀戮的气息。
这里是妖界界域。
一身穿一袭黑衣的女子在妖界界谷外头苦苦等候着,两手紧紧握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焦灼的样子。
界谷外头的气流很混乱,带着妖界的妖刃,一不小心便会被划伤。四面都是石壁,将这里的光线全部截去,显得异常昏暗。
黑衣女子将披风的帽子遮住眼眉,只是在界谷外头来回走着。
下一瞬,一声轻佻邪魅的声音传来叫着黑衣女子立即回身防备起来;
“这么好的待遇,之前本殿从界谷出来时怎么不见小令九来接接?”带着打趣的言语,来人是凌骨。同样是穿着一身黑衣衬得自己好生暗沉。
而这个同样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正是令九。
当初浮银待令九离开九重天后,令九压制不住体内将要吞噬自己的太渊之力,而那时天界甚至反悔派出无数仙兵来追杀浮银与令九,且还是东海中人。
那时候浮银亦是身受重伤,没有法子只得带着令九先行折回妖界。正巧那时候凌骨正是在满六界地寻找他们,虽浮银晓得自己此番再回妖界定会免不了受到妖王的责难,甚至一怒之下杀了他也不一定。
可,放眼整个九州六界,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妖界,唯一能帮令九压制下体内蠢蠢欲动的太渊之力的人,亦是妖王。
所以那一次,浮银带着令九来了妖界。这么一待,便是五十年。
来到妖界最初那会令九还残留着意识,很清楚地看见了从不向人屈服的浮银在妖王面前跪下,同样很清楚地听见了妖王到底要如何责罚浮银。
一百妖刃之刑,五十年的界谷面壁,这便是浮银为了帮令九压制下太渊之力而要付出的代价。
尽管那时候的浮银亦是灵力大失,尽管那时候的浮银被妖刃所伤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可是他答应了。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逗留的时间。在将令九的一切事务安顿好之后,浮银便将令九托付给了凌骨,而自己,则是在回到妖界的五个时辰后,去受那一百妖刃之刑还有五十年的界谷面壁。
那一次,令九是看着浮银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而去的。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太不争气,已经没有力气说上一句“别走”的话,亦是连伸手去拉住浮银的衣襟的力气都没有。
此后与浮银一别,便是五十年。对于令九来说五十年的时间不算长,可这五十年是她亏欠浮银的,这五十年的光阴是浮银为她而虚度的……无数次责备自己,无数次按捺不住冲动想要冲进界谷来见上浮银一面,可心底的声音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令九明白的,浮银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只是希望能换取她的平安而已。
尽管五十年前令九告诉过浮银是她夺取了他见到归牙的最后一丝机会,浮银亦是没有丢弃她,浮银,亦是愿意为了她这么一个将所有坏事都做尽的人甘愿被九重天和妖界所抛弃,带着她离开这些是非之地。
最终,终究是因为不忍心见她受苦而重回到妖界中来。
浮银似乎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以前是为了归牙而活,现在却是将他所有的心愿都放在了令九身上。
因为不求任何回报,才更让令九自责,心生愧疚。
自己能够活过来,能够将太渊之力压制而下,能够在妖界之中不受任何威胁,这些都是浮银用他自己安危来换给令九的。
如浮银所希望的那样,这五十年间令九过得很好,没有任何戾气,没有与人冲突,只是却再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轻易相信他人。
五十年前,在意识模糊之际瞧着浮银那离开的背影时,令九心中已然有一堵无形的界限被高高拉起。除了浮银,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将其破除。
令九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日的到来。这五十年间,她很想念浮银。真的很想很想。
失神一瞬,叫凌骨看了透。
“啧啧啧啧……”凌骨那再明显不过的打趣声再一次传出,“瞧瞧小令九这个样子,都五十年没见到那家伙了还惦记着他做什么?”
令九不欲与凌骨多做纠缠,转了个身形继续将视线固定在界谷的出口处,生怕自己会错过见到浮银的第一眼。
五十年的反省,已经足以让令九学会保持沉敛。
说到凌骨,令九不得不想到当初与他的交易。凌骨承诺会帮她一起将东华拉下位来,让她成为九重天上的最高领袖,让她以一己之力颠覆九重天。而凌骨只要令九答应,在她将一切仇恨都雪恨完成之后,为妖界献出自己的性命。
也就是,血祭自己来为太渊之力解封。
而在云霄大殿上那次,令九被夙洛伤得遍体鳞伤可凌骨却没有出手相助,令九早就想到凌骨在那时便想让令九血祭太渊之力,然后他一人夺取太渊之力,虽不能一时完成统一大业,但起码凌骨有了可以保命的条件,也有了足以向妖王交代的筹码。
死过一次之后令九将这些人情冷暖都看得尤其透彻,只是却再也不想多说而已。没有浮银的这么多年,令九连笑都不怎么会了……
“要是小令九能学着不那么执着,在这五十年间跟了本殿,定然会过得比现在舒坦得多……”凌骨向着令九微微一挑眉,到叫人听不出他这话中的情意究竟是真是假。
令九照旧不搭理凌骨,两手经由黑色风衣的遮挡交叉抱在腹前,面上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还带着那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期待。
凌骨看出来,觉着令九不搭自己的话也有些尴尬。但这样的情形在这五十年中实属是已然经历了许多次。
在浮银被囚禁去界谷的七年后令九才醒来。其实凌骨也算是仗义的,在令九醒来后便想着法子偷偷溜进离界谷进口近一分的地方,以传音之术告诉浮银令九已然无碍的事情。
也就是那一次,浮银很是郑重地同凌骨说,若是在这五十年间凌骨能够使令九放下心中戒备,真正敞开心怀,那么,浮银请求凌骨就此带他好好照顾令九。
那一次,浮银说的是,永生永世。
凌骨自然是晓得浮银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浮银这个人其实也是一根筋又不会转弯,非得要将一个问题想得透彻,最终让自己一次次受到自己的责备。
浮银计划了两百年的计划在五十年前那一场云霄殿混乱中全部付水东流,背叛了延寿星君,背叛了妖界,连带他母君的魂魄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只是赶着去救下令九。
这样一个欺骗了他无数次,甚至是在五十年前还没有将一个完整的真心交给他的人。
只是那一次,浮银没有带任何目的,没有带任何阴谋,亦是没有为自己多开考虑任何的退路。他只晓得,既然自己去到了令九身边便一定要将令九带离那个风雨是非之地。
即便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可浮银心中却是不肯原谅自己的。不肯原谅自己为何要做出那样的决定但却又知道若是在那一刻他不选择令九,此后的漫漫余生,即便是他复仇得以成功,他也再不会感受到一丝情绪了。
这一切凌骨都是明白的,所以,凌骨同样也明白浮银为何要将令九托付给自己。
浮银这么做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太爱,从而演变成罪过。最终不堪重负,不愿意再去品尝一死一毫。
那一次,凌骨面色异常沉重,却是在浮银说完后企图缓解一分气氛还是没个正经,“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真的会替你好好照看她?自己的女人自己去保护,本殿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去守着你的女人……要是真想让我去护着她,那本殿说不准就要将她变成本殿的女人,届时你出来了,可别追着我打。”
而浮银,听着凌骨这番话,只是微不可察一笑。
最后同凌骨说:“多谢了。”
这五十年间,凌骨的确也做得很好,每日都在令九看不见的地方守护着她。令九有多牵挂浮银,凌骨看得再清楚不过。
只不过这场感情依然牵扯进太多人,只有糊涂的人才不会被伤害不是么?
凌骨这份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感情,在令九看来自然是一份在顺其自然不过的利用而已。都是因为太渊之力。
“你也要待在这里等他?”瞧着时辰已然差不多了,令九终于提眸朝着凌骨冷淡吐出一句话来。
听了这话,凌骨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以炸毛的借口,当即就狂妄开口:“本殿为何不能在这里呆着了?再说了,小令九接小令九的浮银,本殿在这观赏观赏风景有何不可?”
说完凌骨自个都觉着太不成理,连连微咳两声一次掩饰尴尬。
令九不多做纠缠,再次将视线转去界谷封印口。
一瞬之后,封印口气流大作,将外头的人衣襟长发全数吹乱。
令九以手微微挡风,终于是看见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