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成恒长得三大五粗,又因为长年在外跑商,结交的人多是三教九流,不可避免的染了身匪气,瞠目瞪眼的摸样看了就叫人胆颤心寒。 蒋氏心里发怂,不敢接话。 卫成恒冷哼一声,心头不痛快的倒头就睡,打算睡醒了明儿一早就去找那死丫头说事。她要是不嫁,岂不是白白错过了那么丰厚的聘礼?如果没有聘金,他又哪来的钱做生意。 哼,不嫁也得嫁! 清晨凉风送爽,卫瑾萱早早起身,穿着宽松的服饰,一如既往的在院子里耍起‘五禽戏’。 和传统的五禽戏不同,她的动作更流畅优美,举手投足间带着股绵绵不断的气流,且柔绵缓慢之中又饱含了刚强坚硬,一柔一刚,一阴一阳,玄奥神秘,似包罗万象。 小桃看不出其中深奥,只觉得姑娘耍的五禽戏比老爷耍的好看。见姑娘练完,忙拿着干净的毛巾上前递给姑娘,“姑娘,擦擦汗吧。” 卫瑾萱接过毛巾。 这时一个身穿淡青色绕膝曲裙的妇人从东侧小门进来,她身边跟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儿。男孩儿脸盘儿白净,脸颊还有着婴儿肥,一双清澈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煞是可爱。 “姑娘。” 妇人拘谨的走到卫瑾萱面前行了半礼。 卫瑾萱擦着手,头也不抬的冷淡应了声。等擦干净了手上的汗渍,她将毛巾扔给小桃,抬眸看向妇人身边的男孩儿。 男孩见她看来,吓得忙往妇人身后躲。红着眼眶,泫然欲泣的拉着妇人的手,害怕的唤道:“娘……” 卫瑾萱脸色猛地一沉,对他严厉喝道:“这么大还不懂规矩。该叫姨娘!” 男孩吓得小身板直颤,眼泪吧唧吧唧的往下掉,却又不敢放声大哭,身子更是瑟缩着往花姨娘身后藏。 花姨娘心疼不已,双手将宇哥儿护在怀里,哀求的看向卫瑾萱,“姑娘,宇哥儿还小,您……”见她脸色阴沉得愈加难堪,花姨娘心怯的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卫瑾萱面无表情看了花姨娘一眼,转身进屋。 花姨娘从怀里拿出绣帕给宇哥儿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轻哄两声,而后牵着他跟在卫瑾萱身后进屋。 屋里东侧的小书房内,卫瑾萱让小桃早早备好了纸墨笔砚,一旁放着针线簸箕,里面还有几块素帕。 卫瑾萱让宇哥儿坐到条案后,拿出她小时候写过的字帖让他临摹描红。她自己则是坐在一旁,手里拿过一本《庐陵医案》细读。 花姨娘斜眼看了眼放在一边的针线活儿,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皮,却没说出话来。 一时间,小书房里格外安静。 宇哥儿尚小,只写了两个字就坐不住,乌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瞧见书案左上角的笔架上挂着的莹白暖玉毛笔,心下欢喜,放下手里的笔伸手就去拿。 啪! 刚伸出去的手被两指宽的长条戒尺打中。 白嫩的手背上立即浮现一道红痕。 宇哥儿痛得‘哇’的一声大哭,忙将手缩回去藏在身后。 “姑娘!” 花姨娘急切的声音略带尖锐,喊完之后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胆怯的缩了缩肩,低声道:“姑娘,宇哥儿还小,他有什么做的不对,您耐心教他就是,何必下手打他,不管怎么说,宇哥儿也是大爷的子嗣,是您唯一的亲弟弟。” 卫瑾萱侧目看向她,目光冷然幽沉。 花姨娘垂下头,心里有些紧张,只听她开口说道:“花姨娘,最近几年日子过得好了,你是不是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卫瑾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你是由奴婢抬成的妾,即便是没有主母在上头压着,你一辈子也只能是个贱妾。你要知道,贱妾是永远都扶不了正的!” 花姨娘赫然抬头,目光中迸射出的怨毒看了叫人胆寒。 小桃瞧瞧移开眼,伸手按住噗通乱跳的心口,花姨娘的眼神真叫人害怕。 卫瑾萱无视她满怀恶意的视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可眼底的冷意却越来越浓。 冷冽的气压让书房的气氛徒然冷了下去。 压抑诡谲的氛围令宇哥儿连哭声都抑制了,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害怕的望着姐姐,又看看姨娘,张嘴想喊,可看到此刻的姨娘,心里有些害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姨娘最终垂下扬起的头颅,伏低做小地卑微告罪:“花颜不敢。”说罢,知趣的拿着针线活儿走到外间,规规矩矩的坐到一旁的锦凳上绣绢帕。 卫瑾萱也什么都没说,复又拿起医案看起来。 小桃给她换了盏茶,站在她身后,偷偷抬眼去瞧外间的花姨娘。花姨娘长得很漂亮,风髻雾鬓,娥眉淡扫,眉眼含春,她微微低垂着头,腮边一缕发丝轻抚着娇艳的脸庞,凭添了几分诱人风情。低眉顺眼,娇弱温顺,这是花姨娘给人的第一个感觉。 而小桃入卫府为婢两年,她也一直认为花姨娘是个老实温顺且胆小的女人,如果不是刚才那具有杀伤力的眼神,小桃甚至好会一直这么认为下去。 她不由拍着胸脯,小声嘀咕:“……真是人不可貌相。” 卫瑾萱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耳边传来低叹,她冷眼朝外间看了眼,放下茶杯,眼神冷沉道:“看人不能只看外表。有些人长得一副菩萨相,指不定却有颗吃人的心。而有些人外貌凶煞,内里却单纯耿直。” 小桃认同的点头,“姑娘说的对。老人常说,看人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想必说的就是姑娘这个意思。”她见姑娘没有怪她多嘴的意思,便忍不住说道,“如果花姨娘没有想做大爷正室的心思,就不会教着二公子唤她亲娘。要知道二公子年纪小,没人教他,他是不会这么喊的。而二公子又常年在花姨娘处,一切都是花姨娘在教导……奴婢没想到,花姨娘竟然有这么大的心思。看着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人……” 卫瑾萱冷笑一声:“她野心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她还是我母亲的陪嫁丫鬟的时候,就背着主子爬了姑爷的床。” 花颜本是卫母屈氏的贴身丫鬟,因生得好,人又老实本分,格外得卫母看重,特地挑了她做陪嫁丫鬟。卫母对花颜甚好,有意将花颜配给卫父身边的书童,那书童长得清秀又识字,人也憨厚踏实,是个良配。哪知花颜不领情,转身就勾了主子姑爷上床。生米煮成熟饭后,她也不找卫母做主,直接去求了卫老夫人,然后由老夫人做主将她抬了姨娘。 卫母那时候还怀着卫瑾萱,在得知这件事后,气得动了胎气,所以生完卫瑾萱后,卫母的身子一直不得好,最后没几年就去了。 这时,在卫老夫人身边伺候的木婆子突然来请卫瑾萱:“姑娘,老夫人和二爷请您过去说话。” 卫瑾萱一怔,缓缓抬眸看向门外躬身而立的木婆子。 木婆子缩了缩身子,把头又垂低几分。面对卫瑾萱,木婆子不由自主的胆怯。她总觉得家里这位姑娘太过精明,不像常人,倒像是、妖怪。对,就像个妖怪,不然她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出太阳。 “走吧。”卫瑾萱放下书,领着小桃与木婆子去了。 卫瑾萱一走,宇哥儿就扔下纸笔,跑到外间扑到花姨娘的怀里,伤心哭喊道:“娘,我手疼……” “宇哥儿乖,不哭啊,娘呼呼就不疼了。”花姨娘心疼的执起他的小手放在唇边吹吹。 “娘,姐姐好凶,我怕。我们告诉爹,让爹把她赶出去好不好?”宇哥儿泪眼汪汪的倚靠在花姨娘怀里,“爹爹最痛我了,他一定会答应我的。” 花颜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的一抹深意,轻声道:“宇哥儿不用害怕,你大姐始终是要嫁出去的,以后整个卫家都会是你做主,以后你想撵谁走就撵谁走。但是现在你必须忍耐……” 宇哥儿眼神懵懂。 ###第15章 无耻 三伏暑天,高悬在天空的一轮火热的太阳散发着灼热的光芒,院子里的花草树叶被晒得卷缩起叶子,没精打采的低垂着。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像是怕被阳光灼伤一样。 厅堂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怒吼:“忤逆不孝的东西!忤逆不孝的东西--” 吼声惊得停立在树荫枝叶下的蜻蜓齐齐振翅飞走,树叶轻轻晃动。 屋里,卫老夫人坐在悬挂着‘妙手仁医’匾额下的太师椅上。她满脸怒意,狠狠瞪着卫瑾萱。大热天的,心火一起,整个人汗流浃背。木婆子站在身旁拼命为她扇风纳凉。 坐在卫老妇人右手边的卫成恒瞠目, 略带惊愕的视线落在卫瑾萱身上,这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卫瑾萱。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侄女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整一个逆来顺受的闷葫芦。 当年他离家的时候,卫瑾萱才五六岁,那个时候卫瑾萱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喜欢坐在院子里发呆,特别是在有星辰的晚上,她呆呆的看着星空能看一整晚,那个时候他记得他私下里曾对娘说这丫头会不会是个傻子。后来他离家五年,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爹逝世。第一眼见到卫瑾萱的时候,就觉得她死寂沉沉,一点都没有年轻女孩的朝气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