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饭馆是一位四川老乡开的,里面的伙计都是四川人,林语和刘思汉来的次数多了,从老板到伙计都认识他俩了。一个跑堂的小伙子给刘思汉拿来一瓶红星二锅头,刘思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就开始闷声不响地喝酒。
林语看着刘思汉光洁的脑门,仔细考虑着自己该怎么来开这个口,“你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比前段时间要好些了,她有风湿性心脏病,一到冬春季节,就很容易犯病。所以,平常我们都很小心,不让她太累,不惹她生气。她这次犯病,也是因为着急上火,才闹成这样的。”
林语点了点头,“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哎,一言难尽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将来有机会了再详细跟你说,现在说起来真有些伤神。”刘思汉叹了一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额头上怎么了?”林语指着刘思汉的脑门问他,她装作自己完全不知道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刘思汉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了实话,“是被李婉婷的弟弟给打的。”
“他为什么打你?”
“李婉婷现在突然提出要和我结婚,可是,我们俩去年就已经分手了,现在说结婚,不是很可笑吗?。”
“你没同意?”
“那当然,已经分手了,我干嘛还要跟她结婚?”
“那她要求跟你结婚的理由是什么?”
“她说她怀孕了。”刘思汉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啊,怎么会这样,那孩子是谁的,她说是你的吗?”林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刘思汉喝了一口闷酒,说得有些困难,“上次我去她新房子那边拿东西的时候,她让我顺便帮她挂一下窗帘。她说布艺店的人给她挂的不好看,她想把两个房间的窗帘互换一下。她怕摔跤,就让我去帮她挂。挂完窗帘以后,她说她那里有她爸给她从国外带回来的红酒,她想让我尝一下。其实,那天我也没喝多少,可能只有那么一小杯,以我平常的酒量,那点酒精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的。但是那天我喝完之后不久,我就觉得身体好像不太对劲,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后来就跟她发生那种事情了。”
刘思汉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小小的,林语要很仔细地听,才听得清。
林语知道,刘思汉很可能被人下了套了,但是她又不方便说破,就装作没有听懂刘思汉的话,对这件事情不发表任何评论。
“我真的是太浑了,我对不起你。”刘思汉捂着自己的面孔,哑声说着。
林语沉默了,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刘思汉。她知道,她和刘思汉之间,已经是彻底的不可能了。
那天晚上,气温骤降。林语和刘思汉在这条冷僻的小巷吃完饭出来,街上已空无一人。冰凉的六七级冷风一吹,躲无可躲,林语身上薄薄的春装,根本抵挡不了这夜晚的风寒,一下子就变得面无人色,连站都站不住了。
林语不停地打着哆嗦,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如果是往常,刘思汉会将林语搂在怀里,贴心地替她挡一下风。可今天晚上他对这一切却是视而不见,林语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他也没有觉察。
这位颇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北方汉子,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林语有些生气了,故意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林语就被人从背后用外套罩了起来。林语抬头一看,是那位大个北方人——刘思汉。
而他,则只穿着薄薄的衬衣,抱着胳膊往前走,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林语追上他问,“把衣服给我穿很丢脸啊?”
刘思汉想也没想就说:“是啊。”
气得林语直想把他的衣服往地上扔。
林语站住了,冲着他喊:“刘思汉,你是个笨蛋。”
这人终于停住了脚步,林语几步跑过去,站在他面前。
只见刘思汉满脸的泪水,这位身高一米八七,刚满三十三岁的北方大汉,站在林语的面前无言泪流。
顿时,林语惊呆了!
林语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刘思汉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深夜里,对着一个女人流泪。
林语没有办法,只好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纸巾来,轻轻地替他擦去泪水。这时,刘思汉似乎是不顾一切似的,紧紧地将林语拦腰抱住,林语一惊之下,放松了警惕,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后悔自己不该对他那么冷漠。
林语不知道这男女之情最忌一放一收,弄得人的情感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难以控制。林语和刘思汉之间的感情,经他这么一哭,倒像大雨过后的太阳,挣扎着从云层中透出些许光芒来。
林语知道,自己对刘思汉并非完全无情,只是她怎么样也无法否认这样一个事实:无论李婉婷肚子里面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刘思汉的,只要李婉婷认为他是,那目前的刘思汉,就不得不承担起应有的责任。而他和林语之间,也就不会再有将来。
想到这些,林语不得不硬起心肠来,她一下子挣开了刘思汉的怀抱,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来,看着他。
“我确实是个笨蛋,不但是一个笨蛋,更是一个浑蛋。我恨我自己,我亲手把自己的生活给搞砸了。”刘思汉咬牙切齿地骂着自己。
林语没有想到刘思汉会说出这种话来,她一下子愣住了。她拉了拉刘思汉的胳膊,想让他继续往前走,而刘思汉却站着一动不动。
“你爱我吗?”刘思汉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林语,一脸严肃地问。
“在这么寒冷的晚上,问我这么深沉的问题,我的脑袋都已经快要冻僵了。”林语想开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不要打岔,你会爱我的,是吗?”这位北方汉子抓着林语的胳膊,将她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我不知道。”林语奋力地挣脱他的双手。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刘思汉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盯着林语。
“我真的不知道!”林语实话实说,“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相处的机会也不多,你让我就这么贸然地告诉你,我爱你,你相信这话是真的吗?”
“那我们之间算什么?”刘思汉双手抓着林语的肩膀,看向她的眼睛深处。
林语不习惯被别人这样逼视,她企图挣脱他的掌控,但刘思汉的双手就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扣在林语的锁骨处,弄得她的肩膀生疼。
“你弄疼我了。”林语使劲地甩开刘思汉的手。
“对不起。”刘思汉颓然地放开双手,“我确实没有权利强迫你来爱我。”
“你们两家门当户对,而且你和李婉婷又是青梅竹马,这种感情任何人都是无法取代的。”林语试图说服刘思汉。
刘思汉没有理会林语的这些话,他自顾自地小声嘟囔着,“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都不想跟李婉婷结这个婚。”
“你们这种家庭,家族氛围非常强大,我一个外省人,要想融入你们家,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我可以搬出来住的,我们两个人单过,只在过年过节,或者是周末的时候才回去看看我爸妈,这个应该对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吧?”
“不行,你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了。”
“你又没有结过婚,你怎么知道?”刘思汉对林语的话有些不服气。
想到刘西,想到刘玫,林语无论怎样,也没有勇气再次去面对她们。她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们不合适,我配不上你。”
“你这是哪个年代的理论,你以为自己是在演民国戏,〈京华烟云〉还是〈金粉世家〉?”刘思汉轻声笑了起来。
但是林语却笑不出来,她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她现在跟刘思汉的这种关系,只是普通朋友间的一般交往,跟其他任何人无关,但是一涉及到谈婚论嫁,她就需要面对他那个庞大的家族,她当年跟关海峰和刘西的那些纠葛,就会被公之于众,她会再次面对刘西的无情嘲弄和羞辱,这将让她无颜见人。
林语鼓起勇气来,态度坚定地否决了刘思汉的提议,“在这里我不过是一个过客,这个地方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个地方,我们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林语皱着眉头,想以此来说服刘思汉。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刘思汉不太相信林语所说的话。
“我在北京的漂泊感很强烈,这在其他地方是从来没有过的,北京太大了,我太渺小了,我在这里感到很压抑,找不到任何的归属感。”
“结了婚以后,你就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了孩子以后,你就会觉得离不开这里了,我妈妈就是最好的例子。”刘思汉企图说服林语。
林语以极其严肃的表情看着他,“你不可能给我一个家,我对家的概念和你有所不同,我从来都不认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就叫家,对于我来说,家是一个让我全身心感觉到温暖和放松的地方,我的家就是我的城堡,是一个不能让任何人来打搅和扰乱的地方,我所要的人也是一心一意爱我,心无旁骛的男人,但是你周围的环境太复杂了,我应付不了,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