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淮好心情的半倚着身子看着云湘:“你当我为什么比杨定平富,就是靠这些。”
云湘好看的眉头微微动一下,这是她在思考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屈淮悠闲地看着云湘,想知道云湘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云湘问道:“各州的进献和朝廷的赏赐就不说了,长安官员和你军令司的那些下属怎么办?那些礼,拿了可不容易吧。”
“有什么不容易的?”屈淮完全不认为云湘所说的是问题。他可没有一点杨定平或者靳清之类的高风亮节。他可一向是贪污受贿无所不为,因为这个得罪了不少人也成为了御史台的眼中钉肉中刺,闲的有事没事就参他一本。但是以屈淮现在还可以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这个事实来看,御史台的工作成果显然不怎么样。
云湘看着屈淮如此不经意的态度,微微皱眉:“精忠官员或者军令司,毕竟与你有所往来。这些礼,只怕有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屈淮满不在乎:“我只收礼,办不办事看心情。”
云湘见屈淮如此说,便也不再劝。她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今日与屈淮说这么多,已经有了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再多说下去,她自己也撑不住了。
云湘不说话,屈淮却不愿意就此沉默,他问云湘:“端王现在怎么样?”
屈淮不提这一句,云湘还真的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端王现在一直在自己府里闭门思过,看起来他没有什么事。出事的,是赵贵妃,端王也是被自己母妃连累。”
“嗯。”屈淮答应一声:“这些我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别的呢?”
云湘摇摇头:“还不知道。我的人手都在长安城之中,梁宫之内,我所知很少。”
赵贵妃的事情昨日事发,起因是皇后与王德妃同时病重。皇后尚能起身落地,王德妃现在却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上。一下子病倒两宫主位,太医院和陛下都很是重视。太医院院使亲自为皇后和王德妃整治,却连病因都看不出来。正在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的时候,赵贵妃的侍女突然举报赵贵妃曾在寝宫之中行巫蛊之术。梁帝搜宫追查之下,果然发现了赵贵妃藏在自己寝宫地砖之下的巫蛊偶人。
巫蛊之术,历朝历代都是大忌。以梁法在某些方面的言苛和不容动摇和赵贵妃所诅咒之人的身份和用心的险恶,赵贵妃这一次,绝无幸免之理。
屈淮摸着云湘的头发,眼神却已经不再凝聚在云湘身上:“代王怎么样?”
云湘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德妃不清楚,代王不知道。”
屈淮冷笑两声:“杨定平和靳清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云湘道:“他本身就很有本事。”
因为这几句话,屈淮心情有些波动。在他原来,或者说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身上,这种心情微小的波动本应该属于正常现象。但是屈淮现在的身体明显有些不能负荷这种再正常不过的心理活动。他立刻就感到心口有些疼痛,不由得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屈淮的这个举动,自然瞒不过还躺在他腿上看着她的云湘。云湘立刻便紧张的坐起来,问道:“你怎么样?”
屈淮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云湘也不多问,只是看着屈淮自己调息。等到屈淮调息完毕把手放下,她才开口:“你让我取的那药,是不是就用在这上面?”
屈淮额头上还有些细汗,他有些嘲讽的笑着看着云湘:“是你想知道,还是高华他们想知道?”
云湘不理会他,把疑问再向前推进一步:“你没有用那药,对不对?”
屈淮不屑的嗤笑:“何以证明?”
云湘垂眸思索一下,复又抬头直视着屈淮的眼睛:“无论是你个人还是你手中所能掌控的权力,都太过于强大。镇北侯府需要有能够控制住你的办法,否则他们没有办法信任你。但如果你的生命都掌控在他们的手里,就不一样了。”
屈淮依旧略带嘲讽的笑着:“既然我的性命已经受到了威胁,我为什么不服药呢?”
云湘反问他:“你甘心被控制吗?”
屈淮一下子不笑了,在云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屈淮已经将身子移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脖子。这一次屈淮没有了上一下的怜香惜玉,一出手就是杀招。这种明面上武力的交锋,云湘不可能赢上屈淮办分。她索性也不做徒劳的反抗,以免进一步激怒屈淮,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屈淮。
屈淮手上用的力气虽大,却也不至于让人一下子窒息。云湘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屈淮,屈淮面无表情,眼神里也找不到任何可以代表情绪的东西。云湘很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但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生命受到威胁时的自然生理反应,她的眼睛快速的蒙上一层雾气。眼前的一切包括屈淮的面孔都变得朦胧,她不再做任何努力,自己闭上了眼睛。
就在云湘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的时候,屈淮及时的松开了手。云湘无力的趴到在床边,不停的作呕喘息着。屈淮静静的看着她,无动于衷。
良久,云湘终于平复过来。她没有动作,依旧趴在床边。她不知道回过头来之后她怎样面对屈淮。她是怕的,死亡的距离离她只有一步之遥。身后的屈淮无异于阎王的判刀,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在可以选择不面对的时候,她并不想要为难自己。直到现在,她眼眶里的泪水也没有停止往下流的趋势。
屈淮看着云湘依旧在微微抖动的身子,轻叹一声,弯腰扶起云湘。云湘没有反抗,柔顺的让他扶起,在床上重新坐好。
屈淮伸手为云湘抹去满脸的泪痕:“我吓着你了。”
云湘只是流泪,不说话也不抽泣,一点声音也无。屈淮长叹一声,伸手把云湘拥入自己怀里。云湘的眼泪打湿了屈淮胸前的衣衫。屈淮道:“别哭了。”
云湘把头挪开,依旧泪流不止。屈淮也不管她了,自己靠在床边笑着说:“刚才不是胆大,现在怎么又怕了?怎么,我很可怕吗?”
云湘道:“你吓着我了。”
屈淮哭笑不得:“不哭了?”
云湘自己下床收拾满床的狼藉,用凉水洗了把脸。屈淮一直看着她。等到云湘把一切都做好了他才开口:“你有办法吗?”
“什么?”云湘转过身来问道。
屈淮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我这病,你有办法吗?”
云湘审时度势,恰当的耍了小性子:“你先告诉我,你这是不是病,我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
屈淮道:“你不是都猜到了,还用我再说一遍吗?”
云湘坐回到床上:“那药是做什么用的?”
屈淮伸手抚上胸口:“我身体里面,应该是蛊。那药,就是用来抑制我体内的蛊的。一年四季,春、夏、秋,这只蛊都会陷入沉睡,对于我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到了冬天,这只蛊就会逐渐苏醒。一旦这只蛊苏醒,我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云湘问道:“难道这只蛊就没有苏醒过吗?”
屈淮讽刺的讥笑两声:“侯府,怎么舍得让我那么容易的死。”
云湘看着屈淮,把身子靠在他身上,她知道,屈淮会继续说下去的。
屈淮伸手抚上云湘的头发,他今天似乎格外喜欢云湘乌黑浓密的秀发。云湘配合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方便他的抚摸。
“这蛊,应该是我离开北境的时候进入我身体的。至于他是怎么进入的,我一概不知。等到我察觉到身体里这一只蛊的存在,已经是在我离开北境之后的第一个冬天了。一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镇北侯府决定送我入长安。”
……
“我高祖父不知避讳,触怒龙颜,被贬为庶人。但是无论如何,高祖父都是多年的亲王,关系错综复杂,枝繁叶茂。所以当时的陛下,也就是宗帝,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在北境的韩州划分一块土地给了我高祖父。虽然定不如之前列土封王的富贵风光,但也足够温饱。从此,我这一脉,便只是韩州一个富户,再与皇室无关。”
“几代传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连这一片土地也守不住。富贵彻底远离我们这一脉。最起码到了我父母的时候,我们家已经是平民中的平民,甚至要靠为州府耕作谋生,连最基本的作为保障的土地都没有。”
“如果是这样便也罢了,农家子弟,安稳一生。但事不随人愿。我十岁那年,韩州大旱,我家所负责的田地颗粒无收。交不上每年固定上交的粮食,韩州那些人当然不会客气。我的父母被他们生生打死,我凭借着年幼无人注意而被母亲事先送了出去,免遭一劫。等到我回到家里,就只看见了父母的尸体。”
云湘把手环在屈淮腰间无声的安慰着他。屈淮拍拍她的手,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家里一点积蓄没有。我趁着夜色匆匆随意的掩埋了父母的尸体,甚至连我自己现在都找不到父母的坟墓。我发迹之后,韩州想尽办法要找到我父母的埋葬之处,却一无所获。最后竟然给我找出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衣冠冢出来。我虽然不屑且愤怒,却没有办法。我甚至连我父母死在谁的手上都不知道。除了杀几个他们拖出来的人泄愤作秀,我别无他法。好在我一向凉薄,到也不觉得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