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一一个人也没有，床上的床单破破烂烂，墙也泛着渗人的黄色，隐隐有种血色透出来。桌上有一盏台灯，拧亮之后是幽暗的黄绿色，仿佛夜色中有一只幽幽的眼睛。
台灯下摆着一摞复习资料。我坐下来，打开第一页，拿起笔。上面只有一道问题。
“你什么时候下来陪我们？”
泛黄的纸上拿血红色的大字印刷着。确实令人有些毛骨悚然。我从公文包里翻出朱砂，拿毛笔蘸了在问题底下回复：
“滚。”
眼前同样一阵恍惚……
我叫张松。他们都叫我书呆子。其实我也想做些别的事情，然而我除了做题之外，反应非常慢，干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只能一心学习，准备考研。
听他们说我们系出了一位校花，才貌兼备。这种人应该都是天之骄子，可望而不可即的吧。
“校花！”
“快看快看！好漂亮！”
窗外一阵嘈杂。我放下笔，揉着脖颈向窗外看去。
这一看，就再也没挪开眼睛。她那一身红裙如火一般，点燃了我整个心灵。
……
“所以你最后烧死了。”
我拧灭了台灯，那血红大字依然在黑暗里发出红芒。抹匀了朱砂，只见一阵青烟，迅速点燃了整本书。
这一点好像引发了连锁反应，整座八号楼都陷入一片火海，比现实中的还要浓烈几分。我迅速夺门而跑。
对。宿管值班室还没去呢。那里就是起火的中心。
我闯进值班室，苏雅雅一身白裙，拎着汽油瓶，怔怔看着我。
惨叫声、燃烧物噼啪声响在耳边。我夺下她手中的汽油瓶从窗外扔了出去，站在火中冷静开口。
“想过张晓明吗？想过沈绒吗？想过你父母吗？”
苏雅雅颤抖起来，不说话。
“你在人间游荡了七年，应该看到了所有人的反应。”
“我……”
“我信你不是助纣为虐。副人格，把身体还给她吧。”
“啊——”
苏雅雅尖叫着，渐渐散去。
幻阵应该结束了吧？头剧烈地痛起来，疼得我蹲下身。
挣扎着掏出一寸镇魂香塞到了嘴里。浓烈的苦味和香味袭来，瞬间脑袋里的疼痛淡去，同时我听见了一人的闷哼。
直起身大口喘着气，周围的景象似乎变了。
对，正常开着的路灯，烧得焦黑的八号教学楼……还有远处那个捂着额头的中年人。
稍微想了想，我明白了。
这幻阵绝对不只是让我来看这几个人的“趣闻”的，重点恰在于情景代入。我在重复他们的记忆时，自己的灵魂也分了一部分进去。
这样，我看完了四个人，灵魂就有四部分留在了阵里。如果这时候要借着镇压之力把我的灵魂收服，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呵……原来是想这样吗。那么既然里面有那几人的记忆，想必那几位魂魄已经被这常汀收服了吧。
我揉了揉脑袋，向常汀走过去，嘲笑道：“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万一不小心得了脑震荡就麻烦了。”
“好，好，好，我技不如人——”常汀咬牙切齿，“刘思洋在苏正源楼下。你要是去晚了，教育部副厅长就要换人了。”
……啧。
……我赶到楼下时，发现这里似乎很热闹。
何校长、苏正源夫妇、沈浩、沈绒，还有刘思洋，都在这里。他们似乎在等我。
“我就说常汀拦不住你，你看他们还担心成那样子。”刘思洋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憨厚气质不翼而飞。
“那你还派他拦住我？啧，明天他的医药费可得你出了啊。”
“医药费？”
“对啊，应该是脑震荡了。”
刘思洋笑了笑，摆摆手：“不扯了。”
“你把他们都招来干嘛？聚会？”
“李大师真幽默，或许赢过我之后，你们聚会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今天把他们都请过来，只是为了让你放心，我不会加害他们的。”
“呵，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刘思洋不理会我，自顾自说着他的话。
“我知道李大师精通道家法术，正好呢，我之前得到一个宝贝。宝贝名叫‘六转轮’，据说是上古时代进入一个小世界的物品。我们同时沉入其中，把场景放大，让他们也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
“另一方不得干扰的情况下，论谁把‘道教’发展得更大。”他笑笑。
“输了的怎么办？”
“那就——废去全身法力，终身不入道门好了。”
“坏人！你就是想断了李叔叔的后路！”沈浩在一旁嚷嚷着，下一秒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刘思洋目光阴冷。
“啪！”
我毫不客气反抽他一巴掌。
“是你自己说的，不伤害他们。”
刘思洋捂着脸笑了起来：“行！我食言了。”他从包里掏出了一只如同船舵的水晶轮，“来吧，怎样决定谁先谁后？”
“你先你先。”我眯了眼睛看着。
随后，我们两个人同时坐下来，把手摁在了六转轮上。
……
刘思洋首先进入了小世界。这里似乎与古代相像。他化装成云游道人，直接去了京都，求见皇上。侍卫欲阻拦，却被他身上的迷魂粉迷昏在地。
皇上十分震惊，赶快派人传到殿里。刘思洋口若悬河，把皇帝说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对他佩服有加，赐了宫殿还封了官。
刘思洋用了一周左右成了皇帝身边最宠信的人，同时借用力量创立了道教，民众如流水一般纷纷依附。不到一个月，道教就成为了正统。
三年时间，道教已经发展到了其他大陆，开始大肆渗透。渗透了两片大陆后，就遇到了阻力，不能寸步。不过这时候道教已经是全球闻名的教派，刘思洋便借云游的理由，退了出来。
“请。”刘思洋笑笑，“哦对了，你进去之后，这小世界依然停留在这等兴盛程度上。如果你不能寸进，便算你输了。”
“卑鄙！”苏正源忍不住骂了一声。
“呵，不如你！”刘思洋瞪了他一眼，“等赢了李寻阳，我好好找你算算旧账。”
“赢我？”
我笑笑。
……
我来到了小世界，由于道教极速发展，我在这里获得了优待。
然后我化装成了算命先生，等在路口。
一位和尚化缘，我给了他几枚铜板，笑呵呵道：“这位佛家兄弟，有没有兴趣来谈一场？”
他摇头叹息：“你们都发展到这么壮大了，小僧已经无心辩论。”
“来啊。”我把他拉着坐下来，“你这样这样……”
然后我租了个小院子，收了几个徒弟，过着恬淡的生活。
三年之后，一位佛教高人横空出世，造诣之高直逼“道教创始人”刘思洋，并且对道教批得体无完肤。皇帝也改朝换代，新一代皇帝更看重佛教，于是道教衰落，佛教以迅雷之势横扫整个大陆，并且迅速向七大陆渗透，发展之势甚至超过了道教。
我碰见了刘思洋，他极为愤怒：“李寻阳！你要无视游戏规则吗！”
我拉着他往一处走：“你说过的，不能干扰。不过，既然你忍不住来了，那就让你看看吧。”
我找到了“佛教之圣”，看着那熟悉的面容，笑问：“这位佛家兄弟，有没有兴趣来谈一场？”
他认出了我，微笑道：“有！”
……一天之后，我拉着脚步有些不稳的刘思洋走出门。随我出来的还有一道注定要席卷整个小世界的命令：
道教与佛教从此并立，平分天下。
“为什么……”刘思洋从六转轮里出来，神情仍有些恍惚。
“呵，因为我不想赶尽杀绝。”我拍拍六转轮，“里面本来有很多教派，从你发展之后，各教派都衰落了。而你放任他们自生自灭，有时还不遗余力给予打击。须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你一个疏忽，这些手段积累起来的仇恨就能推翻整个道教。”
“所以我进去之后与其他教派交好，同时交给了佛家弟子兴起的法则——一位合格的道者，绝对不是只对道教知识精通的。为什么我选佛教？就是因为佛教教义不会允许他们把其他教派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刘思洋低声重复着，忽然惨笑起来，对着苏正源低声笑道，“你听到了吗？”
苏正源皱着眉头：“我听什么？”
刘思洋笑容略有讽刺：“今天正好人都在，我也不瞒着了，十几年前我妻儿出车祸，是你做的吧？”
“血口喷人！”苏正源瞪着他。
刘思洋笑笑，这时他身边出现了小男孩——他儿子的魂魄。小男孩笑得阴冷：“叔叔，叔叔……”
“你！”苏正源脸色一下子白了。
“如果这证据还不足的话，李寻阳，你可以进行死亡片段复现。”刘思洋转头看着我笑。
“我信，”我挑了眉，“而且，我还信，多年之前，苏正源出车祸也是假的。”
“你怎么也！”这下不仅苏正源气得发抖，张欣洁也忍不住斥责我。
“因为这几天我也遇到过啊。”我笑笑，指指刘思洋，“他亲自给我表演的。事后我去查了下，发现真的不得了。苏副厅长，你有两辆悍马吧？一辆从外地也就是刘思洋的老家买进，另一辆就是前几天撞人的那辆。苏太太如果不信，可以去警局查查。”
“这事情是……真的？”张欣洁目光带泪地看着苏正源。
“我、不是……小洁你听我说……”
张欣洁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上楼。
我思考着，刘思洋直直看着我：“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笑笑，“你师父是谁？”
“……为新源乡改风水的那人。”刘思洋沉声道，“不过我是不会说出他的名字的。”
“我也不会问。”我摸着下巴，“嗯……这样看来，整个事情便清楚了。”
“我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校长一头雾水地抬手发问。
我翻了个白眼，替他们仔细解释起来。
十几年前，刘思洋和苏正源同时抢张欣洁，结果最后苏正源玩了心机，导致刘思洋失败。
刘思洋满心不甘，在病房里与苏正源争吵，得知了事情真相，两人从此结下了梁子。
刘思洋家庭条件不如苏正源，后来娶妻生子，生活倒是渐渐好起来。结果他的生活状况被苏正源知道，生怕刘思洋来打击报复，于是再出阴招，制造了车祸，害了两位母子。
刘思洋悲痛欲绝，知道这事情是苏正源干的却又无能为力。恰在这时新源乡来了一位道士，给改了风水，还给几户人家驱鬼。刘思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求道士收了自己，结果学到了真道术。
刘思洋心里燃起了希望，本来想等学成去找苏正源报复，却无意之中在水木大学看到了苏雅雅的身影。
那一瞥永生难忘，她多像当年的张欣洁！
妒火在刘思洋心里熊熊燃烧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他现在日子凄苦，孑然一身，而罪魁祸首却逍遥自在、家庭美满！
他几乎立刻下定决心：你要我妻离子散，我也要你家破人亡！
刘思洋费尽心思打听到水木大学宿管招人，好不容易抢到了名额。他在宿管值班室埋下了怨灵，还掌握了苏雅雅有精神分裂症的信息，欣喜的他做出了详细计划，很耐心地等着时机。当那名物理教师出现在他眼中时，刘思洋知道，他的时机成熟了。
他用迷魂散控制住了物理教师，在趁苏雅雅精神分裂症发作时用物理教师勾引她。这精心设计的一幕果然被学生撞见。
接下来，他就悠然自得地看着苏雅雅逐渐抑郁乃至发狂，接着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八号楼，那天苏雅雅精神崩溃，又受怨灵的影响，便造成了惨案。
事情发生后，刘思洋收服了几位魂魄，逼死苏雅雅。
复仇成功的刘思洋心里简直畅快无比。没想到苏正源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很快便将事情压了下去，还在几年之后有了第二个孩子。刘思洋恨得咬牙切齿，又恰逢七年怨灵暴动，便索性放开怨灵，重新制造了“闹鬼”案子，试图进一步造成恐慌。
何校长是被苏正源提拔起来的，只要扳倒他，苏正源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计划本来十分漂亮，可惜何校长请来了我。
“以上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说得口干舌燥，接过沈绒递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巧得很，在常汀的幻阵里，我已经将四位冤魂还有苏雅雅的小心思全都打碎了，不过几日就会消散。至于那个张晓明的魂魄，我想他不是怨灵，反而是一直助力的魂魄。”
刘思洋叹口气，点点头：“我控制不了他，他一直在阻挠我。今天你破开了常汀的幻阵，他便自行消散了。”
“好了，事情都解决了。”我伸个懒腰。
“不对，还有一件事。”刘思洋微笑着，拿出一把刀刺向自己琵琶骨。我一把拉住他：“别，那规矩是你定的，可不是我定的。”
“你今天拦住我，我回去还是会自废法力的。”刘思洋微笑地看着我。
“……”
他笑笑：“我这辈子，其实只靠仇恨活着，今天在……张欣洁面前把事情说清楚，我的心结也就解开了。废了法力后我还能干活，或许平淡的生活更适合我。”
“呃……”何校长沉吟着，“你本心并不坏……有没有可能，继续来这里当宿管？”
刘思洋愣住了。而我冲何校长竖起了大拇指。
何校长这人虽然有时不免政治上的劣根性，但是他本性同样也不坏嘛。
……
刘思洋和何校长走了。
虽然他自废了法力，身体虚弱，精神却很好。他说他今天一定要与何校长喝一杯。
临走，刘思洋想起了什么，把我拉到一旁。
“李兄弟，沈绒是个好姑娘，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呛了一口水。
这里只剩下了我、沈浩、沈绒。沈浩拉着自己姐姐的手，一本正经看着我。
“李叔叔，你说过，‘怨灵未除，何以家为’，现在怨灵除了，你该成家了吧？”
我摸摸鼻子，看着一脸期待的沈绒：“那什么，我比你大好几岁，随时要出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当我未来的伴侣也有生命危险，我应该护不了谁……”
“你可以直接拒绝的。”沈绒打断我的话，眼眶明显红了，“小浩，我们走。”
当她经过我身边时，我一把拉住了她。
“咳，虽然我什么都保证不了，但是，我就问你一句：那啥，你……愿不愿意陪我四处浪？”
我感觉到一滴温热泪水落到我手上。我听到沈绒有些哽咽却带着欢快的语调。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