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古月的第二天,张正启程赶往金山。
一边开车,张正一边想问题。自从介入了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事情之后,很多闻所未闻的事情让在绿城律师界混迹多年并且还算有点名气的张正摸不着头脑。虽然他不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但从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正常的事情和事情的结果中,他似乎嗅出了一股味道,而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中,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民事诉讼案件,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复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古月承认自己借了魏新光的钱,并愿意按照法院裁定的日期归还。但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魏新光仍然紧追不放,不但公然抢夺霸占属于古月的公司股权、矿山矿权等巨额财产,而且突然抛出了“古月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的说法,一门心思的要置古月与死地?魏新光及其背后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这些人的权势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竟然在铁打的事实和威严的法律面前公然替魏新光出头露面?
古月跟他提起了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张勋,说起了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讲起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等人。在古月看来,这些人是目前为止魏新光最大的靠山。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支持,魏新光才会如此胆大包天;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事情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古月的说法不无道理。但张正心里很清楚,随着事情的发展和越来越复杂,魏新光编织的关系网一定会扩大。因为魏新光知道,尽管他组建了如此庞大的“利益集团”,但随着事情的发展,这些人的势力范围已不足以“罩”的住他所做的事情。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不可能因为几个人的干预而永远失去公正。纸里包不住火,这个道理他懂。也正是因为如此,魏新光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更高级别的领导干部和执法人员拉入他的阵营,提高整个“团队”的档次,用来抗衡古月不可能放弃的诉讼——即便是把古月害进监狱,只要他活着出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魏新光有没有这个能力?张正心里嘀咕着。
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摸摸上衣的左口袋,张正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个口袋里,装着古月给他的两张支票。一张200万元,一张400万元。根据古月的安排,如果魏新光只是要他借给自己的200万元,就把第一张支票给他;如果他胡搅蛮缠,古月的最后底线就是翻倍还他——这些钱,是古月在龙海市奔波了一个星期的结果。可以说,此时的古月已经负债累累,如果这个官司最后的结果不好的话,古月的后半生该怎么过?
张正为古月担心不已。
“如果魏新光收下了这笔钱,退出了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古月就算破财免灾,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魏新光不要钱,而是把目标定在了古月的云浮铁源矿业集团上,而且能实现既定目标的话,古月面临的后果就不是可以用不堪设想可以形容的了!”张正一边开车,一边想着心事。想到最后,只有无奈的摇摇头。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想到这里,张正突然精神焕发起来。他兴奋的按了一下喇叭,汽车就像离弦的箭,向着大山深处的金山疾驶而去。
到达金山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把车停在宾馆的停车场,来到定好的房间,张正来不及休息,便给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任庭长的朋友王陆和金山律师事务所所长张庭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王陆和张庭便来到了张正的房间。
看到张正一脸倦容的额样子,王陆摇摇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来蹚这趟浑水,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由于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王陆没好气的对张正说。
“王庭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张大律师是忠于职守,为民伸冤,维护法律的公正。蹚浑水算什么?就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啊。是不是啊,张大律师?”坐在床上的张庭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拿张正开心。
张正苦笑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还是不是哥们儿了?不帮忙不说,反而满嘴的风凉话。看来,朋友是做不成了的!”
“怎么样,把我们大老远的叫过来,一顿酒也不管吗?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我们可就真的回去了!”张庭看着一脸无奈的张正,不由的笑了起来。
“走吧,张大人,王大人,楼下餐厅走起!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你们随便点。今天我请客!”张正站起身来,拉着两个人的手就往外走。
“你现在吹牛都不打草稿。你的老板古月穷的快要卖裤子了,还会给你钱请我们吃大餐?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现在请我们吃个早餐都要从自己口袋里掏钱。是还是不是?”一边往外走,张庭一边跟张庆开着玩笑。
“你管谁掏钱干什么?只管吃就是了。白吃枣还嫌核大!”张正在张庭身后打了一巴掌,笑着说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陆放下手中的筷子对张正说:“明天什么时候回去?要是太晚的话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再住上一晚上,明天晚上我和老张做东请你吃海鲜!”。
正在吃菜的张正也放下了筷子,他抬头看看正在盯着他看的王陆,不解的说:“回去?回哪去?我办事来了,最起码也要住上几天吧?你什么意思,想赶我走啊?”。
“不吃我家饭,不住我家店,我为什么要赶你走?你跟我说一下,你这次到金山来干什么来了?”王陆一边吸烟,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正在纳闷的张正。
“我们上诉到你们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判决不是下来了吗?我们认了,不就是钱吗?还给魏新光就是了!”张正拍拍衣服左边的口袋,信心满满的说。
“把钱还给谁?”王陆不动声色,继续问道。
“给你们法院啊,还能还给谁呢?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你是想把我急死啊?”张正皱着眉头,看着王陆。
“昨天上午,富强院长安排审理古月与魏新光案件的所有法官去外地参观学习去了。现在院里管你们这件事情的人一个都不在,你把钱交给谁?不会直接交给魏新光吧?”王陆一边剔牙,一边平静的说。
张正没有说话。他似乎明白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做法背后的真实意图。现在距离法院裁定的还款最后期限还有三天的时间,他们故意安排办案人员出差的真实目的是拖延,等到最后期限一到,就可以强制执行。云浮铁源矿业集团就会以偿还借款的名义,被法院强制执行给魏新光,到那个时候,古月再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张正出了一身的冷汗。
看着张正默默无语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庭拍拍张正的肩膀:“老兄,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但你也不必担心。如果法院强制执行,也必须要对魏新光有股份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进行评估和审计,否则,怎么强制执行?你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找关系斡旋,说不定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听完张庭的话,张正点点头,看看王陆,等待着他的答案。
王陆冷笑了几声,摇摇头。对着张正和张庭说:“你们觉得事情会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乐观吗?我们都是关系最好的兄弟,所以,有些话我就跟你们直说了。但是,话说到哪撂倒哪,绝对不能外传!”
张正和张庭赶紧点点头,着急的看着王陆。
“从整个事件发生的过程来看,魏新光想吃掉古月的云浮铁源矿业集团的计划是蓄谋已久的,并且为之做了详尽的行动计划。你们说魏新光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没有投入一分钱,但三江自治州分院做出的裁定却认定魏新光在该公司投入了68万元,占该公司百分之二十三点吧的股份。有了这份裁定,就可以在法律上认定魏新光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地位以及他与古月的关系......”
没等王陆把话说完,张正急忙截住了他的话题:“三江自治州分院的裁定有失公允,是非法的,无效的。事实是魏新光真的没有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投入一分钱,那张68万元的投资证明是魏新光在抢夺古月公司财产的时候得到的一张古月的投资证明,魏新光一伙经过非法改动之后作为投资证据交给了法院。法庭审理的时候,我提出要对这张证明进行司法鉴定,但三江自治州分院没有采纳我的意见!”。
王陆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的和张庆、张庭碰了一下:“你们两个都是律师,对法院的工作程序非常清楚。法院最注重的东西是什么?证据!你张正说三江自治州分院的裁定是非法的、无效的,证据何在?哪一级法院认定三江自治州分院的裁定是非法的、无效的?至少现在没有。是吗?”
张庆和张庭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在我们院的二审裁定没有做出之前,云浮县法院就已经委托三江自治州鲲鹏会计师事务所对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进行了司法审计和评估。评估价值为175万元。现在,审计报告就放在我们院长的办公桌上。古月借了魏新光两百万元,而他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价值是一百七十五万元。如果强制执行的话,把整个公司执行给魏新光之后,古月还欠魏新光22万元。这件事情你们不知道吧?”说完话,王陆微笑着看看已经目瞪口呆的张正和张庭。
听完王陆的话,张正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岂有此理!仅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固定资产和股本金就有上千万元,属于该公司的15—22号矿体的总价值在亿元之上。这个什么三江自治州鲲鹏会计师事务所把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评估为一百七十五万元的依据是什么?他们肯定是拿了魏新光的好处后,非法做出的评估结果!”。
“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没有能力推翻这个结果。”王陆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张庭,严肃的说。
“我们可以上诉,决不能听之任之!”张正咆哮着吼叫道。
“是,你们可以上诉,但现在呢?必须接受!兄弟,明天去我们院走走程序,然后回家吧。我实话告诉你,古月与魏新光的事情看似简单,但背后的事情太过复杂。这趟混水不是你一个小律师能淌得了的。弄不好把你的前途都要搭进去。听哥的话,回去好好干你的律师去。凭你张大律师在龙海市的名声,还能混不下去?何必在这件事情上劳心费神的?”王陆走到张正面前,拍了拍张正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张正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第二天,张正赶到金山地区中级法院,情况如王陆说的一样:案件承办人员出差学习,没人接待。
出了法院的大门,张正感到了绝望。他赶紧拿出手机,拨通了古月的电话。但电话一直在关机状态。张正心里一惊:古月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情急之下,他又拨通了古月妻子的电话。电话那头,古月的妻子玲玲一边哭一边告诉张正:古月失踪了,到现在没有他的消息!
张正头上的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思忖片刻,他赶紧赶到酒店退了房间,然后,直接驾车往龙海市返。他知道,古月出事了!
此时,古月已经被押到了云浮县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