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我们都各自回了宿舍,几天的连续赶路,我的确有些累了。简单冲了澡,看了会电视,我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约是在午夜的时候,我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
“谁!”
“我,商雪!”
门口传来不清不楚的声音,这女人半夜三更要干什么?带着满口的哈欠,我打开了门。
“乔南,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商雪靠在门边,穿戴整齐,我不知道她这是哪根筋除了问题。
“现在?”
“恩”
商雪点了点头。
“你没病吧?”
我摸了摸商雪的额头,还正常。
商雪拂开我的手,说道:
“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了,我太困了,你自己去吧!”
商雪听了我的话,愤愤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说道:
“乔南,我先声明,这夜黑风高的,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责!”
这怎么就能和我扯上关系呢?我凭什么对她负责?我和她只是工作搭档的关系,但郁闷的是,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这年头,倒卖人口可不分男女!
“好,姑奶奶,你赢了,你等等我,我换身衣服!”
商雪抿嘴一笑。
“这还差不多!”
有时候,摊上一个精力旺盛的拍档也是一件麻烦事。
因为是午夜,大街上没有人,只有少许几户门窗还透着光亮,我和商雪像两个幽魂在街上溜达,滴答滴答的脚步声格外清亮。
“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散步!”
商雪走在我前面,我焉焉的跟在她身后。夏天的暑热在这个时候已经退却干净,留下的古镇独有的清凉和安静。
“我就喜欢这个时候出来,你看,多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那又怎样?你们作家是不是都是一些神经有问题的人,想安静,去山洞啊,绝对没有一个人来吵你!”
听了我的话,商雪眼睛一亮。
“你道提醒了我,宫大叔说这后面的铁峰山有一个仙人洞,里面有一汪神秘的泉水,我们去看看吧!”
“什么,你不会是来真的吧,半夜三更去爬山?”
“当然是真的!”
看着商雪认真的表情,我就傻眼了。
“姑奶奶,你饶了我好不好,我腿软。”
我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但在商雪眼中都无足轻重。
“腿软?你别跟我说你腰痛。算了,你不去,我去!”
商雪恨恨瞪了我一眼,好像是我欠了她什么一样。
看着商雪打着电筒消失在转角,我拍了拍有些混浊的脑袋,看来,今天的美梦怕是泡汤了。
“你不是说你不去吗?”
商雪见我追了上来,似笑非笑。
“夜黑风高,你要是被熊拖走了,我上哪去找?”
我讪讪笑道。
“算你还有点良心!”
黑夜中,商雪的语气倒也温柔了很多。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平地,出了古镇,经过一片田园,就是铁峰山底,吃饭的时候宫大叔说过怎么进山,我们寻着新修的青石路,倒也没有走叉。
站在铁峰山底,看着黑漆漆的山峦,我有些没底。我从小至今很少走夜路,唯一的一次,是在林晓的花圃,但是那里到处都住着人家,除了狗,根本就不用担心有别的动物跑来撒野。
“你说这山上是不是真的会有熊出没?”
进山的一刻,我收住了脚步。
“这不是有你吗?”
商雪记性倒是不差。
“哦,对喔!”
我不知道我遇到了熊会是什么反应,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估计就只有用逃了。
夜晚的山路弯弯绕绕,清风徐来,松涛阵阵,我没有看到熊,就只看到成双成对的萤火虫,在树林间轻盈而来,翩翩而去。对于萤火虫,商雪显然很感兴趣,她关掉了电筒,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萤火虫在空中漫步,我真不知道按她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山腰出的山洞。
“你还走不走了?你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
我的想法是到了山洞后,找个地方猫一会。
“登山在乎的过程,而不是结果!你急什么!”
我和商雪相反,我在乎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乔南,你去给我抓一只萤火虫呗!”
萤火虫在面前一闪一闪,他们轻盈的步伐,很让人有一种想握在手里的冲动。
“为什么要抓它们,人家都是成双成对,你抓了一只,另外一只怎么办?你难道忍心它们咫尺天涯吗?”
七年前,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林晓说的。七年的时间,物是人非,但是我没想到我会重复林晓的话语。曾经有人说过,人生其实就是在画一个圆,你在一个地方留下的脚印,你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将它收回来。
那次在林晓家借宿过后,我就留在了林家,我把自己的身世编的体无完肤,一塌糊涂,什么父母双亡,自小流浪,受尽人情冷暖,被黑社会胁迫,林晓显然不相信,可是他父亲相信了。林延和有轻度的神经问题,这也是林晓没有读大学,而在家帮忙的原因,她母亲在她十岁那年意外身亡,自此,林延和就患上了病,不发病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可一旦发病,见谁打谁,因为这样,没少和周围邻居闹摩擦。后来,林家搬到了离村子比较远的地方,租了一块地,开始种植花草,林延和对花草有自己的研究,所以生意还算过得去。
对于一个在城市长大的男生来说,乡村是一块未知的领地,拥有无数的遐想,我干着拈花惹草的事情,感知到的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什么时候要施肥,什么时候要打药,浇水的水量因为花的品种不同,而要有所区别。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花童,我还要知道花的属性,如兰花属兰科,喜阴,怕阳光直射;百合属于百合科,耐寒,喜欢生活在酸性土壤中,忌水淹;玫瑰属于蔷薇科,喜光,耐旱,可入药。
比大学的根2除5外加无限有趣多了。
林晓一开始对我近乎是敌对关系,她给我取了个外号“鬼子”,我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叫要我“鬼子”,和潘长江塑造的鬼子相比,我还是自信要好那么一点点,但是林晓依然叫我“鬼子”,也许在她的眼中,我就是电视里那躬腰进村、且不怀好意的鬼子。
事实上,我的确不怀好意。
荷尔蒙过剩的人,脑袋里就那些事,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但结果是让人失望的,我除了能喊一声林晓“女都头”之外,其余一切都是白搭,送花她说那是她种的花,我没有使用权,帮她做饭她说我手脚太笨,要是被刀切了她不负责医药费,只有挑水,她很乐意看着我一身腱子肉出现在田根上,在她眼中,我除了使不完的苦力,一无是处。
无数次的仰望星空,我以为天使会带给我一个丽人笑,谁知道,是一个锤子!但不管怎么样,那段日子无疑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即使呼来喝去。
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热脸贴冷屁股倒也微末!
事情的转机来源于一次意外。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我和林晓从花棚赶到家里,却发现林延和不见了,以前林延和只要离家都要在门上贴纸条,但我和林蒙将门上和屋里屋外都找了,没有纸条!
顶着风雨,我和林晓冲出了门,据林晓说,他父亲一到暴雨的时候,就要出去赎罪,至于个中原因,我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林晓的母亲。在雨中奔跑了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在河里找到了林延和,那个时候他正在大喊大叫,神智已经接近疯癫。
看着湍急泛黄的河水,我心里一阵阵发紧,我有个毛病,恐水,从小到大,我都是绕水而走,但到底人命关天!我跳到河里,奋力将林延和推到了岸边,而不会游泳的我,差点被汹涌而来的河水淹死。
回到家,林晓怒气冲冲的看着我:
“你不会游泳还跳进水里,你不怕死吗?”
我看了看林晓。
“哪有时间想那么多,我只想把你爸救上来!”
林晓静静的看着我,很久都没有说话,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居然有泪花在闪动。
从那天那件事过后,林晓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她口中的“鬼子”也多了一份亲近的味道。
夏去秋来,时光是最好的月老,不知哪一天,我们牵上了手,也不知哪一天,我们有了第一次。
“我会给你这世上最幸福的生活!”
我不止一次的对林晓这么说,但后来我才知道,从我开始回归家门那天起,幸福就已经戛然而止,那些在乡间不经意的说笑,原来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和商雪到达山腰处的“相思洞”时已是午夜三点,“相思洞”的入口呈半圆形,石壁冰河时期形成的是玄武岩,走进里面,一股凉风就吹了过来。“相思洞”里面因为有一清泉而闻名,据宫成祥说,以前宁镇的男人为了生计,大半时间都是生活在江上,家里的女人要是想男人了,就来到泉水前,大声念着男人的名字,男人就会回来,故得名“喊泉”。
踩着大小不一的碎石,越往里走,越宽阔,隐隐还有流水声传过来。相思洞还没得到有效的开发,只有几个只节能灯挂在岩壁上,清清冷冷。向前走了大约十几米,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汪清澈的泉水,泉不大,大约4米见方的样子,里面还有几株浮草,在电筒光的照射下,一眼透底。在泉水的上方,用木牌写了两个篆体字:“喊泉”。
据宫成祥说,喊泉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喊泉”一旦答应人的请求,泉水会冒泡,这在当地算得上是一大奇事,故此,很多外地寻人的人会长途跋涉来到“喊泉”,“喊泉”因此远近闻名。
泉水平滑如镜,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丝潺潺的流水声。
“这就是‘喊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灵?”
商雪看着泉水说道。
我淡淡的笑了笑。
“佛家有言,心诚则灵!你可以试试。”
“我是想试试,可是我没有牵挂的人,你叫我怎么试?”
对于商雪的话,我不置可否。
“诶,你是美女作家诶,追你的人肯定都排起了长龙,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让你牵挂,或者动心的。”
听了我的话,商雪微微一笑:
“有啊,可惜是在小说里。对了,你有没有牵挂的人?”
“我!”
我转过了头,看着青泉,说道:
“曾经是有那么一个,可是如今就算我喊破喉咙,这‘喊泉’怕是也不会答应我的要求。”
“为什么?”
“为什么!”
我苦涩一笑。
“因为我辜负了她!”
也许是夜色清廖,也许是心中孤寂,我把我和林晓的事情说给了商雪听。
我终究是要回到城市的,走的那一天,林晓把我送到了小镇的车站,我记得那天的车站下着小雨,人很少,似乎除了我和林晓,没有别人,站台空空荡荡,买票处清清淡淡。
“你要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到城市去住,你父亲我也会送他去最好的医院救治,你放心吧!”
林晓看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等你!”
我没想到我会一去不复返。
回到麒城后,我把我和林晓的事情和告诉了父亲和母亲,父亲大发雷霆,他不敢相信才二十岁的我居然让嚷着要结婚!而且是和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经历无数次的冷战,后来父亲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但前提是我要去国外完成学业,为了能和林晓在一起,我妥协了,但我没想到等我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林延和已经去世,而林晓已为人妇。
我再也没有理由和脸面去花圃,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和林晓说一句话,我只有远远的看着她,种花收割,相夫教子。
生活恬淡,她在一天天变得成熟,而我,在一天天煎熬。
“我现在都还记得我走的那一天,林晓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依靠和希望,她以为我会是她的依靠,也是希望的所在,但是我没有兑现诺言。我就那么抛开他们,远走异国,你说我这样的男人是不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商雪看了看我,幽幽一叹。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爱情的主宰,也许从你离开乡下那一刻,你的爱情就已经画上了句号,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你还有以后,事实上,已经没了以后。”
我久久的看着商雪,是的,已经没了以后!从我离开乡下那刻起,我的爱情就已经在开始画句号,只是我还一厢情愿的认为,我还有机会。
有些东西它的存在是有时间限制的,你错过,就不会再有机会。
回去的路上,月亮升了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么大,那么美的月亮,她高高的挂在天幕之上,发出清冷的白光,夺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