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曲容的指责,杨定平极为淡定:“是。一开始我的确没有察觉,我对这件事情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乾州王身上,没有想到轶合王会参与进来。你上一次在铜雀楼问过云湘之后,也提醒了我,之后我也发现了事情的问题所在。”
曲容站起身来:“上一次球猎过后,轶合王虽然没有在明面上公之于众,但是该知道,都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若不是到现在皇兄依旧看不清楚,轶合王早就没有在长安城里张摇过市的资本了。我们不动,只不过是等着渝国使馆自己想办法清理门户,不愿意节外生枝罢了。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轶合王还能横叉一手,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来。”
杨定平镇静依旧:“我一直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那么肯定,渝国使馆会对轶合王动手?是,现在轶合王的身份对于我们来说的确不是秘密。但是只要陛下依旧信任轶合王,他对于渝国使馆就是有用的。不到万不得已,渝国使馆会轻易舍弃这样一颗有着重要作用的棋子吗?”
曲容笑笑,自从球猎回京之后,向哲就有意无意的向他透露渝国使馆对于轶合王的态度。但是此时曲容与向哲毕竟分别属于不同的阵营。向哲的话,曲容可以听,却不能毫无保留的全信。
“轶合王两重身份,一重来自于皇兄,我大梁的陛下。他给予了轶合王权力和能量,让轶合王接替全忠,成为了皇兄在长安城暗中的眼睛。一重来自于渝国,轶合王与渝国的渊源源远流长,你我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渝国使馆来京之前,轶合王一直处于蛰伏的状态,为渝国输送情报。在那个时候,他只以一个闲散王爷的姿态立世。渝国使馆到来之后,他们所获得的大部分来自于长安城或者梁宫的消息,也是出自于轶合王之手。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杨定平颔首,曲容说的没错。自从曲容开始放权之后,他能接触的人物越来越对,获得消息的渠道越来越多样化。除了一些曲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其余所有殷王府或者说长公主府能够知道获取的消息,他都知道。自从锁定了轶合王这个目标之后,杨定平就顺着自己手上已有的一条线开始顺藤摸瓜的往上追查。曲容所说的这些,他自然知道。
曲容继续说道:“不说其余势力,单说长公主府。自从我们知道了轶合王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并且查出了他多年来与渝国传递消息的方法之后,我们长公主府的态度是什么?若是我们真的让轶合王继续他以往的辉煌事业,那我才要怀疑,我长公主府那么多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轶合王是渝国放在暗夜之中的棋子,是必须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便再无用处。曲容说的不错,如果在长公主府已经知道了轶合王的所作所为之后轶合王依旧可以如鱼得水的进行他的一切行动,长公主府的存在才是真的没有了意义。
杨定平道:“不曾。自从长公主府察觉之后,轶合王不仅仅是第二重关于渝国的身份如同虚设,就连他代替全忠为陛下做眼睛,都成了白日之梦。我们对于他的打击无疑是让他难以接受的。也许在一开始他接替全忠之时尚还可以发现些蛛丝马迹,但是到了现在,他不过是一个虚设之物而已。”
曲容道:“虚设之物,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杨定平皱眉:“什么意思?”
曲容俯身拿起桌面上的卷宗递给杨定平:“以后盛京暗线送到我手里的东西,我会让人备份给你送过去。所以我希望日后,不要出现这种情况。”
杨定平接过展开,曲容坐回座位上等着他看完。杨定平是决胜千里之外的人才,却不是翻云覆雨、体察人心的高手。但杨定平同样不是全无可取之术。至少,在因有的情报条件到手之后,杨定平是可以分析出应该分析出的东西的。
杨定平把卷宗合上,面色甚至微微有些苍白:“这东西来自于哪里?”
曲容莞尔:“这是盛京的暗线,你猜猜能出自于哪里?”。
杨定平不说话,只是面色沉重的看着曲容。曲容也不继续给他卖关子,坦言道:“渝国相府——渝国国相苏和的府邸。明白了吗?”
杨定平闭上眼睛缓和一下心绪:“苏和不希望轶合王继续留在世上。”
“是。”曲容很满意杨定平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顺着杨定平的话往下说:“轶合王对于渝国已经无用,并且他的身份已经为我们所知。他留着,对于渝国而言,是一种风险。苏和此人一向阴险谨慎,从来不允许可计算范围之内的风险存在。所以不是渝国使馆容不下一个轶合王,是苏和,渝国国相,容不下轶合王。”
杨定平把自己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渝国使馆里不是有一位渝国国师吗?他也同意这么做?”
曲容密切的注意着杨定平每一个微小的举动:“留下轶合王,与国相产生分歧,对于渝国国师来说,有什么可图的利益吗?”
杨定平的拳头再度握紧又再度松开:“我明白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曲容道:“轶合王这一次的行为,我们之前全无消息。这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做到的,他的背后一定会有其余人或者势力的支持。皇兄不会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与屈淮所作所为之间的联系,但没有理由自己去拆屈淮的台。那么,不希望我大梁军事实力增强,不希望我大梁中央与地方和谐并且可以帮到轶合王的人,除了渝国使馆,我想不到第二个。但是怎么帮,帮了之后对于渝国使馆而言有没有好处,就不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可以查清楚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交给你去查,我不参与。”
杨定平明白曲容的用意,他直言道:“我会负责,但是我要求长公主府的资源全部由我调配。”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曲容也不在意杨定平狮子大开口。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和杨定平讨价还价,也没有这个必要。她直接报出底价:“我在用的人和固定岗位下的人不能用。至于其余信息,除了我与张叔,你可以询问任何人,他们知无不言。”
“好。”杨定平也明白这已经是最高限度。他继续问道:“我去查轶合王,你呢?屈淮的问题,到底是要怎么解决?”
曲容道:“我自有我要做的事情,你无需担心。至于屈淮……等到他回京之后,我自有安排。你最近盯好靳清。他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纰漏不能出现在他身上。”
杨定平知道曲容已经不愿再多说。他也不强求,出门前往密室见了几人嘱咐了些事情,也没有再与曲容通报,直接离开了长公主府。曲容目送着他离去,转身回屋。
杨定平今日所作所为,都是因为之前所中之果。曲容比任何人都清楚关于杨定平的因果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她了解杨定平,理解杨定平,但她不能放任杨定平。要接手长公主府,或者说殷王府,不能让杨定平一直这样子下去。
从殷王起,就对于曲容和杨定平有了不同的定位。曲容自小就知道自己是要掌管整个殷王府的,她所受到的教育所培养起来的思想和处事方法都符合这一身份。但是杨定平不同。从殷王找到杨定平起,民间私生子的身份就注定杨定平不能立于人前。从殷王找到杨定平的那一刻开始,杨定平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扶持曲容,成为殷王府在长安朝局之中的代言人,在武将之中拼得一席之地,对于曲容和殷王府忠心耿耿,不需要有太深的城府和心计……杨定平所有的一切都按照着殷王设定好的方向发展,毫无选择的余地。
曲容之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抓住杨定平的命门,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击到杨定平最致命的痛处,不仅仅是因为曲容自身洞察人心本领,更是因为,那原本就是被殷王一手创造培育出来的,专由曲容控制杨定平的软肋。
曲容拿起桌子上一份不起眼的纸张,大梁的病痛,不来自于轶合王,但轶合王无疑为病痛添了一份力。渝国这一次可以轻而易举的让轶合王帮助乾州王联系到那四位州王,渝国使馆进京之时在各州安插的各个据点,一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大梁就好比一个人体,但是现在人体的各个关节都被别人所占用,人体的健康自然会受到危害。曲容要做的,就是铲除这些据点,清除这些原本就不该有的东西。
贺州。
一路风餐露宿,屈淮与高华郡主终于来到了这里。先行的斥候已经返回,带来了让高华郡主和屈淮都意想不到的消息。
已经准备进入长安的高华郡主和屈淮面面相觑,高华郡主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杨定平不赞成我们现在入京?”
那斥候道:“杨总帅说今日梁宫之中有大事发生,郡主与屈元帅若至,恐无力相继。”
高华郡主一皱眉还要在说些什么,屈淮已经开口结束了对话:“好了,知道了,下去吧。”
高华郡主不满的回头看向屈淮,发现后者的面色已经有些微微发白,语气也透露出一股子无力,不禁问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