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阳走出武魏办公室大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所里的许多同事都站在门口。他们有的忧心忡忡，有的满脸关切，有的则似乎在强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洛阳洒脱一笑，道：“谢谢大家关心，我先去忙了。”

同事们欲言又止，望向教导员办公室的眼神里充满了忌惮。洛阳保持着的清风般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当走到人群末尾的时候，他已面色阴沉，眼神阴戾。

“洛阳。”叶嫣然从他的正前方款款走来，轻声呼唤。

洛阳瞳孔里的风暴和阴霾随着叶嫣然的走近渐渐消散了。仿佛雷雨后的晴天，清净、平和。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疲惫但安心地说道：“我回来了。”

两人随后来到了徐壮的办公室。算算时间，徐壮应该也已经离开了禁闭室，但他既没有回到所里，手机也没有开机，洛阳等人一时也联系不上他。在屋内的白板上，洛阳把记录着案件数量和重点嫌疑人信息的笔迹全部擦掉。每擦掉一笔，他就心酸一分，心中的怨念也强烈了一分。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叶嫣然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修长的腿上。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洛阳，目光里充满了怜惜。

“我会让武魏付出代价。”洛阳狠狠地说道。他拿起黑色的水彩笔，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了武魏的名字。紧接着，他说道：“解决这件事，三个层次。第一，我们要尝试让章琦、刘留柳等人说出实情，这样来证明徐壮的清白，同时揭穿武魏的谎言。第二，我们要搜集其他证据，比如路人的旁证、过道上的监控，只要证明那个袭击者的存在，这件事就还有转机。第三，我们要抓住这个袭击者，只要他承认袭击的事实，并且交代出我们警力的站位，就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等到我们完成以上三项工作，我会联系孟继凯找到督察支队的同事做工作，绝对不会放过武魏。”

“洛阳……”叶嫣然握紧双拳，柔声道。

洛阳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急躁地在白板前来回走动，他说道：“时间不多了。解决第一个问题，要抓住章琦和刘留柳的软肋。至于第二个问题，走廊上没有监控，但是医院门口的监控应该是存在的，我们可以按照徐壮的描述去寻找这个人的踪迹。只要拿到捕捉到他头像的照片，就可以去现场给别人辨认，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线索。解决第三个问题要麻烦一些，但我想……”

“洛阳。”叶嫣然再一次呼唤道。

洛阳用疑惑的目光看了叶嫣然一眼，见她神情悲恸，便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啦，相信我，我一定可以……”

“洛阳！”叶嫣然大声的叫着洛阳的名字，终于打断了洛阳的讲话。她站了起来，伸出右手抚摸着洛阳的侧脸，轻轻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洛阳用手抓住叶嫣然的手背，温柔地说道：“忘了什么？我想想啊……”

“现在这件事，难道不是一名嫌疑人神秘坠楼吗？”叶嫣然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说道：“可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洛阳愣住了。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浇下，让他的灵魂战栗不已。

他闭上眼，沉入自己心灵的世界，看到了仇恨的火山、冤屈的亡魂，傲慢和怨恨的情绪无处不在。他痛苦地说道：“我……”

“不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叶嫣然微笑着，迷人的神采比百花齐放还要绚烂明亮，她的声音就像清澈、微凉的溪流，缓缓地从洛阳内心的世界里走过。

当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后，洛阳几经磨砺的灵魂在这一刻显示出巨大的力量。坚定的意志如同金色的火焰，很快便将那些阴暗的情绪燃烧殆尽。他睁开眼，平静而自信地说道：“作为一名警察，我们只要查明这个案件的真相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他人定夺。那么，我来纠正一下思路。”

叶嫣然变戏法似地掏出笔记本，一本正经地坐在白板前的椅子上。

洛阳把武魏的名字擦掉，写上了杨博的名字。他说道：“杨博从事贩毒活动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的下家比较明确，但上家却只字未提。”洛阳画出一条直线，从杨博的名字引向上方，并打了一个“X”的符号。紧接着，洛阳在这条直线旁边写上了纸条上的那个号码，然后说道：“他在生死未卜的时候把这个号码交给周蓉蓉，这是一种托付。我认为，这个号码的持有者就是X或者X的直系下属。”

叶嫣然点点头，问道：“我个人觉得，那天的袭击者，很可能也是X的人。”

“你的推论很有可能，不过思考问题，我们要按照逻辑层层推进。”洛阳用黑色的线条将杨博的名字圈了起来，道：“那51克冰毒不是他的，他也一直不愿意承认。为什么武魏找了他一次，他就改口承认了？毫无疑问，他们一定进行过交易。至于交易的内容，我们可以调取审讯室的录像确定。”

“嗯，可如果他们是小声交流的呢？审讯室录音效果并不好。”

“存在这种可能，不过我们还是要着手实践，毕竟也存在准确录音了的可能啊。”洛阳指了指脑袋，道：“知行合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叶嫣然很讨厌哲学，撇了撇嘴作为回应。

洛阳继续道：“在此，我们也可以做一个推论。持有51克冰毒的罪名也不轻，为什么杨博愿意违心的承认呢？武魏说服他无非是威逼或者利诱，我们来分析一下武魏手中的牌吧。”

“从轻处理？”叶嫣然试探道。

“如何处理，这是法官的权利，警察拥有的权利集中在取证方面。我的猜想是，武魏允诺他不再追究之前的犯罪行为。若果真如此，杨博不仅能够获得较轻的处罚，之前获得的赃款也可以留给家人私用。”

“很有可能！”叶嫣然兴奋道，“感觉你的推理好神奇啊，怎么想到的？”

“因为，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威逼利诱杨博交代出上家的信息。”洛阳感到一些后怕，轻声说：“干警察这一行，真的是走在黑白一线上。”洛阳举起笔将“X”的名字圈了起来，道：“我们来分析一下他的心理。当杨博被抓的时候，他一定会紧张和怀疑。而在杨博配合警方围剿了一批毒贩之后，他的疑心更重。这时，他很有可能做出营救杨博或者干脆杀人灭口的行为。我想，这个戴鸭舌帽的青年，就是他派来的人。”

“可是有大量的证据证明，是杨博自己跑到四楼的卫生间，从窗口跳下去的。我看过同事们走访时做的材料，附近的人并没有看到戴鸭舌帽的男人。”

“有可能是变装。”

“不，那个地方恰巧有监控摄像头，杨博进入厕所时真的是自己一个人。”

“那么，有两种可能概率最高。”洛阳写下“一”，说道：“厕所里本来就有人在等他，这一点，只要我们把前后几个小时的监控全看一遍就可以确定。”洛阳写下“二”，解释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杨博其实是自杀的。”

“自杀？”叶嫣然秀眉蹙起，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

“正是。”洛阳平静地分析着，声音成了他思维的延伸，仿佛极速生长的树木枝干般伸向远方。“自杀的原因基本只有两种，一是因各自原因陷入绝望情绪，产生轻生的念头，二是被强行命令自我了断。我们不知道这个戴鸭舌帽的青年到底是谁，对杨博说了、做了什么，所以现在无法判断是哪一种。”

叶嫣然指着白板上洛阳写下的那串号码，道：“还是要找到他？”

洛阳道了句“没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随后，他继续说道：“本来除了我们、那个神秘的女人以及周蓉蓉，没有人知道这张纸条在我们手里，这样的话就可以利用周蓉蓉把这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钓出来。不过现在来看，戴鸭舌帽的男人已经和杨博接触过，这个号码应该已经停用了。”洛阳沉思了一阵，缓缓地说道：“不过，杨博还没有死。”

“他一定会再出现的。”叶嫣然笃定的说道。

“已经过去七天了，我怀疑啊，他已经出现过了。”洛阳最后陈述道，“现在，我们通过调取各处监控，应该可以找到他的正面照。其次，我们在杨博病房附近安装针孔摄像头、布置眼线，守株待兔。”

孟继凯在这时打来了电话。他直接掠过了寒暄的环节，对洛阳说道：“听说你出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白鲨在杨博病房处的布置起到了作用，七天里发现嫌疑人出现两次。最近一次是昨天晚上，他偷偷潜入医生办公室查看了杨博的病历。”

“人抓到了吗？”

“没有，但大白鲨外勤姜磊一直在跟着他。此刻，他正在出租房内休息，随时可以抓捕。王处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动手？”孟继凯顿了顿，说道：“只要抓到他，我会向原来的同事说明情况，防止武魏找熟人从中作梗，还你们一个公道。”

洛阳摇了摇头，说道：“我会把这个情况告诉徐壮让他先放心。至于这个人还是先不要抓了。”洛阳深吸一口气，激昂道：“我建议继续经营，争取摸清他幕后的黑手，扩大战果。”

手机里传来了孟继凯的笑声，孟继凯说道：“勿忘初心，方得始终。”

洛阳再次道谢后挂断了电话。看着叶嫣然的时候，他的双眼专注而明亮。

叶嫣然微微有些脸红，嗔道：“看什么呢?”

洛阳伸出手摸了摸叶嫣然的脑袋，轻轻道：“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