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九带着决然和孤注一掷的眸光,毅然却又无助开口:“我以魔神太渊之名诺你,东华一死,我必保你东海永世昌盛安宁。”
这句话,一直到此后孤身一人的漫漫余生得以终结,浮银也没有办法忘记丝毫。
时日一晃,令九与浮银在紫竹屋便度过了一年时光。
令九被锁仙链伤及的肉身也渐渐好转起来,现下已无大碍。只是,在这一年之中,令九与浮银的温存只有那晚的纵情,自那之后,浮银再也没有接近过令九,像是刻意避开她一般。
就连见面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少,不是令九的错觉,而是浮银真的同她生疏。
是个月夜。
一年过去,与浮银熬过了许多难熬的时日,现下令九瞧见浮银是再熟悉不过。先前与浮银是朋友的那种小心感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今晚浮银倒是在紫竹屋的。
令九从紫竹屋后方的竹林里进到屋内,腰间别着一支自己用紫竹做成的笛子,瞧浮银在橘黄色的暖灯下阅书,也没打扰他,只是在一旁坐着,视线死死盯着浮银看。
令九才坐下一瞬,浮银便有些不自在了,搁下手上的竹简,瞧向令九,温柔开口:“怎么了?”
满足的笑意在令九面上浅浅显露出来,以手托着下巴很是出神瞧着浮银。
原来已经有一年了呐……在重新遇见夙洛之后,令九从没有觉得日子过得像这般轻松过。即便现在自己心中藏着秘密,即便很明显感受到了浮银刻意与自己拉开的距离,可浮银带给自己的那种安逸还有安心却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给自己的。
计划一步步都在实行,所有的一切都在令九的掌控之中却又要即将脱离一切天道的掌控。令九承认,想到自己在操纵着一出复仇大计,很多时候都是忐忑不安的,但却每每都能在浮银这里寻到一丝温暖的安逸。
令九已经很满足了,想要一直与浮银以这种方式相处下去。仿若他们是最能够懂彼此的人。
而事实也是这样,受过伤的人,同样被最信赖的人抛弃过,也就更能懂得那是种怎样的心情,就会更加感受到那份痛究竟有多么揪心,也就会更加珍惜彼此。
与令九对视良久,却没有听见令九的回答。浮银起身,走到令九身侧,令九的视线亦是随着浮银的动作而移动,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瞧向别的地方。
很久之前,令九也曾这样魂牵梦萦过另外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放弃了她三次,所以她也会痛了。
现在的令九很幸福,能这样待在浮银身边,她觉得很幸福。
视线上扬,令九的笑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暖,微微一摇头,“没事,只是忽然想多看看浮银小仙了。”
浮银却被令九这句平常又浅薄的话语给刺痛到。
自从那日撞见令九与冰夷对话之后,浮银一颗心便没有安宁下来过。揣测令九的心思,想着她究竟还会做出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可是,浮银还是没有戳穿这一切。既然事情还没有发生,那么一切猜想都是不成立的。
这是先前令九在九重水牢对他说的话。
那一次令九选择去相信他,这一次,他也会义无反顾去相信令九。永远站在她这一边,保护她。
浮银那浅淡的神情终于舒展一瞬,垂首向着令九微微一笑,然后在她身侧坐下。
“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你随时都可以看。”温柔的声音就在令九眼前响起。
有时候令九会怀疑这一切的美好是不是一个幻景,自己做过那么多的坏事,现在还在预谋着颠覆六道轮回的残虐之事,可却还能拥有浮银这么美好的人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
有时候,令九真的很害怕。害怕会在下一瞬失去浮银,会害怕这一切的美好都会在下一瞬被无情剥夺而去。
思绪飞去了很远的地方,眸中也是无意识地闪过一丝忧虑的神色。
而这一切都被浮银看在眼中。令九的计划他看不透,不过面前这个女人的脆弱他比谁都要清楚。
一手轻轻穿过令九的发丝,温柔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浮银搂着她,像是在安抚令九,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你不要担心,好好呆在我身边就好……哪都不要去……”
浮银的声音很浅很浅,却异常真挚。
一个吻落在令九额间,那是珍惜珍视的吻,令九却是眉头微微一紧。
时间差不多了,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的啊……同样浅淡的声音从令九嘴里传出来:“浮银小仙,我最近学了一首曲子,吹给你听好不好?”
此时此刻,紫竹屋外一个黑影闪过。
令九的视线分向屋外一瞬,立即又回到浮银面上,依旧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一重天上令九小仙那样的笑意。
浮银一笑,视线扫过令九腰间的紫竹笛子,“近日来不见你的人影,就是跑去做着紫竹笛子去了?”
令九一点头,“要吹给浮银小仙听的曲子,当然要用最好的笛子了。”
“我听着。”满是宠溺的话语在整个紫竹屋中响起,浮银对待令九,一向如此。
令九取下腰间紫竹笛子,眼眸却是微微一紧。走出这一步后,便是要再也不能回头地一直走下去了。
第一个音律被吹响,整首曲子开始在紫竹屋里浅浅响起。很浅淡很低婉的曲子,却也是首特别的曲子。
紫竹屋外的黑影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屋檐之上好生悠闲地坐着,就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从屋里走出来一般。
曲子在继续,令九的神情越来越复杂。不敢与浮银对视,不敢再瞧着浮银哪怕一瞬也好。
而一切也正如自己所计划的那样。这首曲子果真足以让浮银混混睡去。
这种把戏是骗不到浮银的,可,只因为吹笛的那个人是令九,所以浮银才会不设下防备,所以浮银才会信了。
这算是令九在自己亲手打破这所有的美好么?
好不容易建造起来的一切,都会因为她今日的这一步而全部毁于一旦。今晚,要是她踏出这紫竹屋一步,此后的日子恐怕就再难像此时此刻这样,温馨温暖,不需要多余的担心,亦是不用被卷入权谋争斗之中。
可,令九知道自己的命运,自己的野心不止止于此。
她想要浮银,她喜欢浮银,她愿意与浮银度过接下来的漫漫余生。可是,在此之前,她必须要确认一个人的心意,必须要做一件事情。
当她将自己心中的遗憾全部填满之后,若是还有命站在浮银面前,届时,令九一定会毫不犹豫抱住浮银,永远同他在一起。
笛声渐渐息下,紫竹屋内的香蕴还在继续袅袅上升,浮银也如令九所计划地那般沉沉睡去。
瞧着浮银睡着的面容良久,终于在轻轻朝着浮银的唇上印下一个浅淡的吻之后,令九起身,迈步走出了紫竹屋。
外头的风很大,吹得黄沙迷人眼。
一见令九出来,先前悠闲坐在紫竹屋顶的黑影瞬间纵身跃下屋顶,拂拂衣襟,含笑站在令九面前。
“进行下一步吧。”令九没有正视那黑影一眼便冷冷开口。
黑影讪讪一笑,视线朝着屋内投去一瞬,带着打趣地意味开口:“没想到小令九做起大事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风范啊。”
那黑影是凌骨。早在一年前见过冰夷之后,令九便与凌骨达成了协议。
现在,凌骨是令九的帮手,同样也是代表了整个妖界来与令九做交易的。
很简单,令九要颠覆天道六界,而妖界,要统领整个九州六界的权利,也就是令九体内的太渊之力。
令九不理会凌骨的话语,径直向前走去。
凌骨一甩手,跟在令九后头,嘴上没一刻停歇:“哎,小令九,你明明已经这么强了,还要同我,同妖界合作做什么?”
凌骨确实疑惑,身负太渊之力的令九居然还会与人合作?
令九也不隐藏:“太渊之力的封印并未解除,若是擅自动用只会让自己被侵蚀得更快。”
“那事成之后你打算如何将太渊之力交给妖界?”凌骨再是口快一问,不过这也确实是他好奇之事。
前头的令九脚下忽然生顿,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声音在漫天黄沙中堪堪响起:“等到太渊之力完全被解除封印的那一天,我便不会再是我……所有的力量都是太渊赋予的……”
“意思是?”凌骨不明白。
令九解释:“届时,我就是太渊之力。我归顺妖界,由我血祭妖魔两界将其连通,将太渊之力全数奉上妖王之手。”
凌骨一下结巴,视线还不由得向着后方的紫竹屋中投去几瞬,似乎是故意说给别人听一般,连语调都不自觉提高了几分:“你是说,妖界想要太渊之力,你就要死?”
令九稍稍侧首向后,有一瞬的停顿后神色恢复如初冷漠。
她开口:“我死,应该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