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终究将那片黑暗一齐盖过。一重天上,仿若夙洛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亦是没有丝毫属于夙洛的痕迹被留下。
而那股在令九心口处翻涌着的力量也在夙洛离开的那一瞬间缓缓平息而下。
浮银却是身形一颤,微微向后退去一步,令九赶紧握住浮银的手,“浮银小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浮银的脸色与来时相较还要更为苍白,方才与夙洛的对峙明显就是他硬撑着的,现下却是将自己的虚弱暴露在令九面前。
浮银暗自调息一番,连声音都比往日里听上去虚弱几分:“没事,我们回去。”
说着,浮银便拉过令九的手向着前方的紫竹屋行去。
可令九是能够感受到的,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在浮银体内肆意流窜,似乎是在腐蚀他的五脏六腑一般,可却又没有对浮银的五脏六腑造成任何伤害?
难道是谁在浮银身上下了术,是故意来惩戒他吗?
被浮银微微犯凉的手握着,令九却隐约将手握向了浮银的脉搏处。
眉头猛然一皱,令九顿住脚步使得前方的浮银亦是不得不顿住脚步。侧身向后瞧着令九,浮银遂虚弱但却依旧温柔的声音传出来:“怎么了?”
令九的神色异常严肃,方才一握浮银的脉搏才晓得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被妖气侵染了不是么?
瞧着不说话的令九,浮银才意识到原来令九已然握住了自己的脉搏。温柔将手抽离,浮银的神色有些闪躲:“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完便转回身形迈开步伐。
先前浮银所受的妖刃可不是闹着玩的,只受一刀便足够疼痛的了,况且浮银还受了一百刃!这种痛苦浮银究竟是如何忍下来的?
朝着紫竹屋走了两步,令九立马追了上来,再是一把握住浮银的手,神色紧张,“这妖气不是闹着玩的,浮银小仙怎么能不同我说?”
前头的浮银骤然一顿,眉头微微一皱,面上显露出少有的呆滞神色。
有些僵硬将视线转去令九面上,不可置信开口问出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浮银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的话,更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令九口中说出来的。而令九,却是不明白浮银究竟从那句话中看透了什么,浮银问,她便答:“明明是足够将你折腾得半死的妖气,你怎么还能这么不在意地说出不碍事这三个字?”
令九眸光中带着一丝怒气,她是在生浮银不珍惜自己身体的气。
视线从浮银面上撤离,令九握住浮银的手,将自己在一重天上做百花阁阁主时修习的痊愈之术渡给浮银。
那时候令九整日里都是在研究这些有的没得的无关紧要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法术,不过现在却是能帮浮银缓解一丝痛苦,令九心下还是窃喜的。
只是,现在的令九浑然不知,自己究竟在浮银面前露出了多大的马脚,究竟暴露了多么重要的事情。
而紧紧蹙眉的浮银,亦是没有再往下问,只是任由令九在用一重天上的法术给自己缓解五脏六腑那如同被千刀万剐的疼痛。
因为,只是凭着令九那么一句话,浮银便已经确认了一切。
没有必要再问一次,亦是没有必要再让自己吃惊一次。
这晚,令九因动用了自身太多的灵力而早早休息了。浮银却站在紫竹屋口,久久未能入睡。
视线盯着很远很远的地方,事态终于朝着他最不想看见的放下发展而去了。
现下应当如何,即便他是浮银,也不晓得了。
视线微微转向屋内已然入睡的令九面上。令九长长的睫毛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无意识跳跃,让浮银久久出神。
翌日。
令九醒来后浮银照旧是不见了身影,近日来心思越发缜密的令九也开始想掌握浮银的动向。
但,令九又不得不在意昨晚浮银瞧着自己那种惊慌失措的神情。一直以来都无比淡然沉稳的浮银,昨晚瞧着她却是用着不可思议的吃惊眸光。
体内的太渊之力渐渐觉醒,令九每日的感觉都不一样,但力量在变强的感觉却是始终如一的。而随着力量的变强,似乎连自己的疑心也一并变强了。
令九起身,走向外头去看看今日甚好的天气。
总归还是觉着自己不应该怀疑浮银。
与浮银纵情的那晚,浮银对她究竟是不是真心的她已然看得十分清楚。从前的令九总以为自己最懂情爱,总以为自己对夙洛的痴心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可是,她错了。
原来浮银对她的痴心丝毫不亚于两百年前她对于夙洛的那份执着。
只是浮银的心意却更让她心痛而已。长久以来,浮银都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过一丝除朋友之外的情愫,而在纵情的那晚,令九却感受得清清楚楚。
连同浮银的悲哀,都一并藏入心底了。
瞧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重天,令九竟有些开始喜欢这里了,开始喜欢与浮银每日安安静静待在这里的时光,也开始喜欢能够承受太渊之力能够看清人心的自己了。
可,这样安宁的日子是永远不会属于她和浮银的。令九深知这一点。
正如同此时一样,哪怕是一个早晨的安宁日子,她都丝毫享有不得。
“既然来了,就不必躲躲藏藏。”令九的声音温度降低到了极点,对于这个人,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一点点改观。她厌恶她!
冰夷。
“你的灵力果然是强了不少。”与令九的口气如出一辙,冰夷从暗处现身,依旧是带着自己的那份高傲,走到令九面前来,与她正视。
令九不屑一笑,暗自想着冰夷倒是胆量大得很啊,上回给她的苦头还不够么?才短短几日不见,她倒是敢主动寻上门来趾高气扬了。
果然还是那副德行,这么想来,令九倒是后悔上一次没有多给她点苦头吃了!
冰夷瞧着令九,毫不畏惧同样也是一笑,还真有点是在向令九宣战的模样。
令九轻蔑一笑,“你知不知道以我现在的灵力,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冰夷面上的笑意没有退去,意外地反而加深一层,看样子冰夷这次是有备而来。
冰夷毫不在意一点头,“知道啊,可你现在还不会杀我。所以,我是来与你谈条件的。”
被冰夷分散了注意力的令九并没有觉察到此时此刻紫竹屋周遭多出了一份气息,属于浮银的气息。
在瞧着令九毫不畏惧与冰夷交谈的这一幕时,浮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令九她,果真是开始被体内的太渊之力反噬了。那令人神惧怕的太渊之力终将在令九身上得到完全释放。而封印被破除的那日,便是令九彻底为魔神控制,再一次沦为魔道中人之时。
在昨晚令九感受出纳只有妖界中人能感受到的力量时,浮银便产生了太渊之力封印被削弱的想法。
为何身为一重天小仙的令九能毫不费劲便能感受出他体内流窜的是一股妖界之气?背后定然是太渊之力在作祟。
而浮银却是没有办法阻止令九被太渊之力所吞噬。
一切的复仇大计都已然因为令九的魔化而变得不再被自己所掌控。浮银明白,令九之所以会任由太渊之力的摆布,定是因为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看见了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如何利用她,抛弃她的……所以,令九才会放弃了自己吧……
一想到这,浮银的心便犹如刀割一般疼痛。
他甚至想到,那晚与令九的纵情会不会是一个错误?令九将自己献给他真的是因为爱他么?还是说在利用他?还是说她只不过是在报复两世都选择抛弃她的夙洛?
浮银不知道,所以选择了暂时逃离。
可,却在回来之际瞧见了令九与冰夷交谈的这一幕。
“你究竟在策划些什么……令九……”浮银自言自语,眉目早已是蹙到了极致。
听到冰夷说是与自己来谈条件后,令九放肆一笑,随后面上一瞬间转为了正色,带着压迫的正色,她狠狠出言:“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我谈条件?我又凭什么还要受制于你?”
令九此言正是中了冰夷的下怀,她唯一的筹码终于被证明还是可行的。
冰夷不急不缓,自信满满开口:“尽管你现在的灵力要强过我,但你依旧死忌惮着我,你依旧怕我不是么?”
带着笑意的话语瞬时激怒了令九。
令九出手一把扼住冰夷的颈脖,嘴角有些抽搐,“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冰夷却笑得放肆,“看,你果真还是忌惮我的,即便你杀我如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可你依旧自卑,依旧在我面前感到自卑!这个理由,足以让我有资格与你谈条件了?”
令九扼住冰夷颈脖的手在微颤,眸中的凌厉叫所有人都为之一寒。可,为什么这个女人不怕她?
她明明可以在下一秒就动手了结这个害她两次坠入地狱的女人,可,为什么她却迟迟没有勇气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