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与白山黑水之间,有座名为“林雪缘”的大镇。酒言和他的向导兼押送官,很快就要涉足其中。当初他只知道封北冰的大概方向,却并不清楚路由,跟在穆月娇俏鹿臀后边吃了一鼻子灰反倒省了瞎摸乱撞,似乎酒言的导航图忘在了女警捕的脑瓜里。
慢慢接近林雪缘,嘈杂声越来越清晰。林雪缘的面积、人口能比得上炼山大市,但酒言已经见识过兵符城的宏伟壮阔,不会再感到吃惊。九亿灵兽的随便一个聚集地规模都小不了,只是穆月来这里做什么?
作为灵兽大陆的外来客,酒言自然不知林雪缘是灵兽族西北部最大的商旅集散地。它的位置正在齿爪郡与封北冰交界处,这里也是进入广袤风雪之地前最后的补给点。由此出发,越往北越是人迹罕至,穆月临行前已在兵符城整备妥当,但酒言昨晚才刚刚从大牢里放出来,要踏进极寒险地必须得有所准备。
第一件事当然是填饱肚子。饭话在牢里肯定没吃好,再被白虎大帝一番惊吓,又狂奔许久,肯定饿坏了,所以穆月先到肉铺去喂饱风雪兽——她对饭饭比对它主人好多了。
美女、风雪兽、龙族在林雪缘大受瞩目,一路被围观,穆月不为所动,酒言倒有点理解为何她以前总穿着一身厚甲了。龙族绝对是林雪缘的稀客,但无论何时何地,美女才是最能赚足眼球的。一头流金长发、洁白衣裙的穆月,无论飘到哪,周围的人都仿佛陷入时间停滞一般的定住,一个个难以置信的呆傻表情,让酒言心中不住默念:“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酒言、饭饭跟班似的吊在穆月后边,来到肉市一个大铺位前。老板正在埋头剁肉排,冷不丁一抬眼,高高扬起的砍骨刀就停在了半空。幸亏他停住了,酒言觉得这一刀要是要是落下去,估计老板的爪子就可以和肉排一起卖了!四周忽然静悄悄的,只是所有人眼中的场景怪异之极——五大三粗的屠户高举着厚背大刀,他面前却站着一个圣洁到有些不真实的大美女……
等观众开始七嘴八舌、交头接耳,那肉贩子才转头左看右看,确定自己正与这女子一起被围观,他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呆~~~~~~~~~子!来肉铺还能干什么!?刀没砍断你爪子,我看你脑子被闪坏了吧!?”酒言心想!
周围响起一片哄笑。直到此时,这屠户手里的刀还高高举着。
……
穆月很懂得“美女好办事”,所以专挑男人开的店。她走到哪,老板都大献殷勤,不但打折让利,临走还口中不停:“美女再来啊!一定再来!价钱好说!……”
看他们一个个点头哈腰的丑态,酒言鄙夷得鼻孔都快朝天了,恨不得当场啐一口!最早去的那肉铺老板脑筋转过来之后,出奇的灵光,不但手脚麻利的超乎酒言对他那粗大身躯的预期,还细心把穆月请到肉市外边,说什么:“肉市腥臊,不是大小姐该来的地方,等会小的切好了您选的肉排亲自去喂您的坐骑……”
“等会让饭饭把你一起吃了!还大小姐……有几个大小姐天天舞刀弄枪的?”酒言心中坏水直窜!
最让龙族不堪忍受的是——穆月每逛完一处,都朝酒言一指:“他付钱。”
我勒个去!!能更无耻一点吗?白虎让你来办差难道不给报销吗?咋让能趁机剥削犯人?
可那一个个店主翻脸堪比翻书!前一秒看穆月还满脸堆笑,后一秒看酒言都好似苦大仇深——又不是我买的东西!好好好~我认栽就是,至于这样吗?你让我付钱也成,别走哪都挑最好、最贵的行不?真当我是款爷啊!?更可气的是——去封北冰用不着逛服饰店吧?买点防风御寒的衣物也就算了,那些花花绿绿、根本不堪一用的东西你买它作甚!?
灵兽族商人却都把酒言当成了富家小姐的仆人,满口的胡说八道!比如:“一个龙族能给灵兽族为奴是你的福分!看那位有倾国倾城之貌的大小姐!都能用风雪兽当坐骑,龙族做仆!该得是多大来头?”
幸亏酒言没拒付!否则林雪缘这群不明真相的灵兽族立刻就得把他乱拳锤死!末了还要踏上一万只脚——你一个小小龙族敢当众让你家大小姐难堪!?
……
这一圈逛下来,不但酒言的腰包壮烈牺牲,他还给穆月做了回便宜奴仆……不过也有几件事让他开心。
先是饭饭竟然找到了伴侣!想想也是啊,六七年了,饭话已经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以前有两姊妹陪着,他不会寂寞……想到女王、公主,酒言立刻觉得亏欠了饭话太多,何况还有那贩卖坐骑的老板从旁撺掇……
“大小姐您想的真是周到!还专门给仆人买个坐骑!你说你一龙族……以前听闻如何如何厉害,去封北冰撒丫子跑就是了!不就百万里雪原吗?还得让你家大小姐为你破费!真是……”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龙爷真面目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拧掉你的脑袋!
不过酒言确实不好意思自己乘着坐骑,让一个美貌女子撒丫子一路狂奔,就算她真身跑得比饭话还快。
没等酒言跟嘴不把边的老板纠缠清楚,饭饭已经过来讨要送女朋友的礼物!饭饭相中的是一头火虎。赤毛白纹,腮边虎须呈六翼火云状,的的确确是头仪态不凡的猛兽——酒言真觉得自己兄弟的眼光着实不错!
虽然酒言后知后觉地认为——穆月带自己去肉铺完全是个阴谋!不过现在多亏刚才买的肉块又多又大,还尽是最肥美的部分。看饭饭把见面礼叼给女朋友,还温柔地朝爱妻推了推,火虎安心受纳,开始享用——大概一门“婚事”就算定下了……这小子!倒是个泡妞高手!
其实兽类哪有人这么麻烦?看对眼立刻就能打得火热。
除了火虎,这里贩卖的其他坐骑也让酒言结结实实开了眼!什么当扈、端角、矔[guàn]疏、夫诸;五尾豹狰、黑白蹄角狰、敖狠、恐狼、乘黄、灭蒙;泶[xué]虘[cuó]、赢鱼、赤鱬[rú]、冉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齐了!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灵兽山物产之丰,远远超乎想象!
也不怪酒言无知,林雪缘其实是灵兽山仅次于宝山集的坐骑集散地。因为有特殊职业“六道”的存在——这些家伙没事就四处搜罗灵兽山、㞭㟶峪、立木台,甚至是龙界,所有能收集找到的奇花怪草、珍禽异兽,再移栽培育、饲养杂交,以至于灵兽山成了七叶世界珍惜物种的博物馆。
这些坐骑分了三个档次,高档货被称为“神卫”,如当扈、五尾豹狰、敖狠、泶[xué]虘[cuó]、火虎。这一类不但是坐骑,也当护卫使用,各个都是狠角色——连风雪兽都不敢轻易靠近!某种意义上,它们的价值甚至超过一套高级魂器。打个比方,让酒言在守蓝刀、百重山跟饭话中间选一个,他能靠市场卖价做选择吗?
中档的“仪壮”,如端角、矔[guàn]疏、夫诸、黑白蹄角狰、乘黄、赢鱼、赤鱬[rú]。这一类算不得凶猛异常,但也不是单纯的坐骑,而且其中数种都是海陆空三栖,至少也是两栖,这一点连第一类不是都能兼备。
至于最低档的“仆乘”,恐狼、灭蒙、冉遗什么的……酒言并非也第一次见。他曾做过甄有镖军的游骑将军,对军队常用坐骑还是相当了解的。其实炼山大市也有坐骑市场,只是酒言未曾逛过——有三头风雪兽在身边,哪用去买坐骑?
林雪缘的市场上甚至能找到非常特别的东西,比如㞭㟶峪㞭㟶商会曾推出过的一种代步魂器,可惜这玩意最后没被大众接受。它虽然能上天入海、迅疾非常,却要消耗魂能驱动,而且价格昂贵,除了代步又不能做他用,哪像这些坐骑?不但能骑乘,还能按主人的意思做很多事。诸如御敌警戒、照顾小孩、看管货物……甚至必要时它们会为护住牺牲自己!
酒言玩得不亦乐乎,脾气比较温顺的座驾让他骑了个遍,看得老板眉毛直跳——有这么放肆的奴仆吗!?但碍于穆月的面子,只能让酒言胡来。
逛了坐骑市场半天,酒言、穆月才开始解决自己的肚子问题。折腾了一天一夜,他们也确实有点饿了。
走进林雪缘最高档的一家酒楼,二人在豪华雅间落座。看着楼下饭话与他的新娘子耳鬓厮磨,酒言有些出神。买下火虎,是穆月掏的钱——酒言逛了一天买了那么多东西,早就被榨干了!穆月一路都把酒言当移动小金库,唯独这次问也没问就主动交钱。
此情此景,好似宝蓝当年在陆海迎替囊中羞涩的酒言买下魂钢甲……上一次陪宝蓝逛街已过去数年,开心往事至今仍历历在目,可身边却已经换成了一个异族女子……虽然她跟宝蓝的气质、行为完全不同——如果说宝蓝更多的是温柔体贴,那穆月就很有点淘气贪玩……
酒言忽然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困惑——“我为什么要比较她们?”
他跟宝蓝分别的时间并不长。其实就算过去再久,人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初恋。但为什么会忽然下意识地把宝蓝和穆月放到一起比较呢?
酒言渐渐察觉心里一直有个放不下的结。相伴六年,宝蓝始终没把心中秘密透露半分,难道他完全不够格知道?难道他们真的就不能再见?
……
酒言心中起伏不定,对面的穆月则一如往常。待酒饭上席,两人默默下饭……
但龙族战士的灵兽山之旅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正吃着,一群人闯进酒楼,直冲进包间!沿路掀翻数张桌子,赶走了所有客人!
地头蛇!不用问,酒言也知道这些不速之客是什么来历。看来今天自己又有麻烦了。从楼上往下一瞧,人数还真不少!不亚于兵符城那晚!而饭话和他的新娘已经被团团围住,根本上不来!这群家伙和兵符城混混动的一样心思!
白天在坐骑市场交易时,那老板就曾提议——让穆月任选一高级坐骑以换取风雪兽,甚至可以搭给她一头中档坐骑!酒言当时只觉得他大方得过了头,后来才知道——这些雄伟猛虎正是最适合灵兽山极北险地的坐骑,而整个封北冰已经没有风雪兽!难怪兵符城那些地痞会来抢夺饭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另一群人盯上了。
酒言本指望穆月可以亮明她的身份吓退一群匪徒,结果……警捕大人只管闷头吃饭,根本看都不看!
最毒妇人心呢!你白天那一路招摇过市,十有八九就料定会有这种麻烦了吧!?酒言觉得自己真是高看了穆月——这娘们跟宝蓝最大的不同就是心狠!宝蓝当年放弃黑暴、铸青、地黄,起码是形势所迫,你穆月这才是岸上看溺水——见死不救啊!
事到如今,酒言也不能认怂!他一脚踏上饭桌,还故意踩到穆月面前,弄得汤汁飞溅!龙族战士取出守蓝刀,狠狠往桌上一插!
“朋友!想干嘛?”
一个龅牙鼠相的家伙满脸堆笑行个礼:“哥们,到了林雪缘地界,无人不知‘百募财’的大名,你家大小姐实在是坏了此地规矩。我们老大没别的意思,只要转让那头鹰龟虎,再让这位小姐给我们老大当面陪个不是,保你们没事!”
“百募财”?白捡钱才对吧?转让饭饭?还让穆月当面赔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嘛?一分钱不给就企图强夺风雪兽,穆月要跟你们走,就成压寨夫人了!——就怕你们消费不起这个“母夜叉”!
不过能不开战最好不动手,谁知道林雪缘的水有多深?
“让你们老大亲自来谈。”
酒言这是有意挤兑穆:“你白天那一番举动根本就是故意的!到时候真被掳去做了压寨夫人,我看你这狴犴司警捕的脸往哪搁?”
可酒言只猜对了一半。穆月确实有意为难酒言——如果龙族战士在这一关示弱,他铁定趟不过灵兽山这湾浑水;如果他是个不肯在危难关头为女人挺身而出的家伙,那就把他丢在这自生自灭!这一半公心、一半私心——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林雪缘是个三不管地界。灵兽山四大帝的控制区域只在本郡附近——即便如此,单单封北冰的面积就比得上龙界全境!而林雪缘偏偏在两郡交界之地,齿爪郡不好管,封北冰的玄武大帝上千年都没露过面,根本就不管。他们都不作为,地方官吏又是黑白一道,林雪缘完全就是无主之地。
其实穆月对百募财早有耳闻,他们是此地势力最大的地头蛇,但狴犴司本就人手不足,上头又意思不明,哪管得了这里的事?当初穆月赶走酒言,就料定龙族会帮她清理一大帮兵符城亡命徒,现在故伎重演,酒言根本就无从选择。这一招借刀杀人……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
酒言对穆月的算计一无所知,他对灵兽山到底有多乱也全无概念。那贼眉鼠眼的小弟退走不多时,百募财众人分开一条路,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一个庞然巨汉冒了出来……
酒言小心戒备等正主上来,定睛一看!立刻火冒三丈!
“XXX!我酒言跟你们祖宗有仇吗!?别以为你长得白,龙爷就认不出你是熊!老子照砍不误!”
百募财老大刚露头就见一道寒光劈头而来!一惊之下差点顺楼梯滚回去!不过他确实有点料,八级魂能一点不掺假!酒言正要提聚魂力施展启狂术——反正他有焱归心,日后还可以恢复!穆月却当先动手!该试探的已经清楚,龙族战士准备发动启狂术则完全出乎她意料,再任其发展下去就会坏了大事!
之后……
林雪缘的最大黑帮一夜覆灭!连同酒言、穆月就餐的那家最豪华酒楼!——能在林雪缘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做大买卖,不跟黑道有染怎么可能?穆月就是看准这点才找上门的。
天空又一次擦亮,二人两虎却已经逃进了封北冰。
昨晚厮杀一夜,成功消灭百募财,却招来其他所有黑帮……那乌泱泱一群人!酒言、穆月背靠背奋战多时才找到突破口,翻身上虎,一路奔窜……多亏了酒言在龙界风雪湖练就的隐匿功夫,他们才逃出生天。
四周已经不见人影,但酒言改不了征战多年养成的习惯。趴在一处茂密的雪竹林里,他罩着一件白披风,仍在耐心警戒。饭话却已经迫不及待与他的新娘子在雪地里享受——嬉闹、缠绵……一声声激情洋溢的兽吼透过飞雪远远传开……
酒言怕他们忘乎所以,正要出声阻止,背后一双芊芊素手分上下两路摸进了他的铠甲,一副脂凝暗香、软玉温馨的火热身躯慢慢缠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