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一丝诡异的宁静,只有点滴偶尔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苍白的墙壁和被褥,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杨馨她那即将终止的生命。
连骁本是一个温柔如水的人,那平日里总是挂在嘴角的淡淡的笑容,此时却是不见了踪影。
他的额头隐隐有些细微的汗水不断的冒出来,手因为紧张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杨馨这样重病的人都有得一拼。
杨馨靠在床上,静静的看着窗外不知何时飘起来的雪花,她感觉到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就和滴管里“滴答滴答”滴下来的药水一起在慢慢的流逝着。
窗外的寒冷一丝一丝的飘散进了病房里,空气中似乎都能嗅到外面冰凉的味道,天空中没有冬日的暖阳,只有密布满天终日难以散开的乌云。
原来生命的尽头的这个样子的,苍白、凄冷、暗无天日,环顾四周找不到一点生的希望。
杨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生原来就只有这么短,可是这短短的一生里她却背负了太多的秘密,最终怕是都要背负着那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生有太多的委屈和算计,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她穷极一生却是无一能放下,浑浑噩噩的在红尘中走了这一遭。
连骁看着杨馨缓缓闭上的眼睛,眼睫毛似乎有些轻微的颤抖,原本浓密的睫毛似乎被不小心溢出来的泪水浸湿,变得根根分明起来。
他们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错误,而且更不能公诸于世,一旦杨馨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了,那么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杨馨,”连骁凝神看着眼前这个苍白脆弱的女人,曾经是那样的风光,如今脸上却毫无生气,“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一定不能说出去。”
杨馨睁开眼,似乎是有些鄙夷的看着连骁,原先连他都以为是个翩翩君子的人,没想到原来内心是如此的不堪。
她已经是时日不多的人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在担心她会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把他那些事情给抖出来。
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杨馨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笑起来却如枯叶蝶在跳那最后一支死亡之舞一般,诡魅、妖异。
“我本来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你难道想要我一直守着这个秘密到死吗?”临终之前都还死守着秘密,连骁啊连骁,对她杨馨是何其的残忍。
人道多情之人最无情,看似柔情似水,对谁都翩翩有礼、温润如玉,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人最是寡淡无情。
连骁的眼底有着一丝丝的挣扎,杨馨既然已经是要死的人了,那何必还要给活着的人留下烦恼。
自己和她只不过是一夜情,本来就是个错,更不能被她所拖累,“算是我求你了,只要你不说出去,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哈!咳咳……”杨馨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突然止不住的咳了起来,原本就已经苍白的脸色,如今变得更加惨淡。
嘴角微微的渗了一丝血出来,鲜艳的红色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更加的妖艳刺眼。
“要求?我一个要死的人还能有什么要求?你能给的我又带不走,”杨馨脸上的笑容好像是诉说连骁的可笑。
现在对于她来说难道还有什么是可以诱惑她的吗?名誉、金钱、地位,这些在她以前的生活中早就已经尝尽了滋味。
如今即便是拥有了世界还是逃不过最终香消玉殒的命运,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还要帮他守着这个秘密,不让自己轻松一点?
如果要是更恶毒一点的想法,那就是她杨馨活不长,那他活在这世上也不要想过什么好日子,就当是拉了一个垫背的!
“那南浅苍呢?”连骁的眼中似乎已经有些癫狂了,对杨馨来说,这辈子可能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真正的得到过南浅苍。
而连骁正好也深深的知道这一点,他知道,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当现在的杨馨为之所动的话,那肯定就是南浅苍了。
听到“南浅苍”三个字,杨馨的瞳孔还是情不自禁的狠狠地收缩了一下,转而又笑道:“南浅苍又怎么样,对于已经要死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争的了。”
杨馨眼睛缓缓地闭上,一副不想再跟连骁多说什么,逐客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看杨馨的样子,好像真的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连骁咬了咬牙,他就不信,杨馨真的肯放下南浅苍。
想当初杨馨做了多少事情都只是为了一个“情”字而已,她现在的下场也不能说跟南浅苍毫无关系。
连骁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赌这最后一把,杨馨一定还会为了南浅苍做最后的挣扎!
“我有办法让藤蓝蔓跟我在一起!”连骁的眼神中甚至是出现了一丝哀求,他的秘密绝不能抖露出去,这也已经是他现在手上唯一的筹码了。
他就赌以杨馨对南浅苍的执念,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南浅苍和藤蓝蔓不能在一起,也算是给你解气不是吗?”
果然杨馨原本已经闭上的双眼再次睁开,出现了重病之人眼神中绝不会出现的异彩,这也全部被连骁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把自己是赌对了。
“你说的是真的?”杨馨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迟疑,还有一丝矛盾,她当然不希望死前还看见自己最恨的人和最爱的人幸福甜蜜了。
连骁看到杨馨的语气已经松动了,但是还有最后一丝的顾虑,便马上给杨馨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
“当然,你也知道,当初藤蓝蔓最先喜欢的是我,后来也差点跟我结婚,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把他们两个分开,那也只有我!”
杨馨沉默不语,连骁说的信誓旦旦,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如果能在自己死前拆散南浅苍和藤蓝蔓的话,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番心事。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帮你瞒下那件事也不是不可以,”杨馨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但是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呵,那你最好就不要走夜路了。”
杨馨阴森的眼神看的连骁也打了一个激灵,好像现在不是病危的人,而是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回来找他报仇的人。
连骁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既然杨馨已经答应了,他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就算他真的没有办成,他也能不相信杨馨真的能还魂不成?
也不跟杨馨拐弯抹角的说什么客套话了,既然连骁的目的已经达到,那现在在这里多留也没什么意义,况且这里死亡的气息太过于浓郁。
连骁看杨馨又再次闭上了眼睛,没有跟他告别的意思,也不自讨无趣,就直接转身出了病房。
刚一打开病房的门,一股冰冷的凉意袭来,连骁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拉高衣领,呼出了一口白雾,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
就在连骁刚没走多远,从杨馨的病房旁边走出来了一个黑衣男人,眼神探究的静静的看着连骁的背影,还有杨馨的病房。
连骁走后,病房里变得更加的凄清,苍白的灯光照下来,显得杨馨的脸色更加的惨白。
杨馨一生为人骄傲,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她自然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所以出了家人以外平时也没有什么近亲的朋友。
如今这点更是明显,即便是生命垂危,也没有什么人过来探病,每天出入病房的都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再就是父母了。
仿佛现在她的世界里出了白色就没有别的颜色了,就连天气也是如此,一片片白色的雪花轻柔的在空中飘散而落。
窗外原本苍翠挺拔的松树也早已被白色的积雪藏了起来,现在外面一定是一副银装素裹的雪景吧?
可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又看不见,而且她世界里的白色已经够多了,杨馨有些自嘲的想着。
“咳咳……”情不自禁的又咳了几声,杨馨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已经有一种撕裂的疼痛了。
嘴角原本已经有些干涸的血痂又再次裂开,一丝丝殷红的血迹又再次从嘴角流了出来,滴落在枕头上绽开一朵妖媚的花朵。
现在的她已经和一个废人一般无二,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哪里还有当初职场精英半分的样子?
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
回首这一生,自己争强好胜,可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杨馨不解,自己只不过是爱了一个人罢了。
病房中一片寂静无声,除了滴管里药水低落的声音,还有杨馨自己的呼吸声,再别无其他,杨馨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孤独两个字怎么写。
窗外的雪花飘落的寂静无声,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会呼吸的尸体而已吧,原来这边是等死的滋味。
杨馨轻轻的闭上了双眸,病房里的一切似乎都随着杨馨沉睡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睡,便再也不会醒来了。
一滴清泪顺着杨馨苍白的脸颊缓缓流下,杨馨心中所有的痛苦与不甘,似乎都包含在了这一滴眼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