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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2016-09-28发布 11599字

也是4月,陈家明工作的医院要迎合领导意图,突击搞一个卫生认证,陈家明说自己得每天加班做文件,没时间陪我玩了,让我别找他,尽管自生自灭。

陈家明的话让我很是郁闷,此前虽然他恋爱后找我玩的次数本来就寥寥,但每个月至少还能有个两三次,现在好了,彻底断了我的后路。生命中没有他做伴,我该怎么办?就在我心烦意乱并且感到绝望之际,李楚楚突然粉墨登场蹦了出来,并且一不小心蹦进了我的生命里。

后来我常想,要不是认识了李楚楚,那几个月我真得活活无聊死。 还是先说说我是怎么和李楚楚开始交往的吧。

那天从“四丁目”回来后,我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醒来后发现又没事可做了,时间太多,这可怎么活啊?就在担心害怕之际,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叫李楚楚的姑娘,她不是要采访我吗?说不定可以陪我聊聊呢,于是赶紧拿起电话,掏出名片,按照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通,那边声音有点儿急促。

“在干吗?”

“洗澡呢,你谁啊。”

“昨天在酒吧,你见过我的。”

“你到底是谁啊?”那边声音警惕了起来。

“昨天在‘四丁目’你要采访我的,想起没?”

“哦——想起来啦,你是那个白胖子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Fuck,我暗暗骂了句,没好气地说:“想和你聊聊,给你讲故事,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说个时间、地点。”

“今晚八点,南京路步行街上的星巴克,怎么样?”

“今天晚上啊……没问题,我准时过去,你一定要来啊。”听得出来,她很兴奋。

“放心,想我不去都不行,你快去洗澡吧,别冻感冒了。”我满意地挂了电话,哈哈,他妈的老子终于找到事做啦。

起床,洗澡,哼着小曲儿,七点离家,七点三刻顺利到达人民广场,十分钟后出现在南京东路星巴克,点了杯现榨橙汁。运气不错,位置靠窗,可以轻而易举看到大街上的美女,看满脸是毛的老外腰间挟持着个丑陋无比的亚洲女人从我面前缓缓走过,趾高气扬。 八点十分,李楚楚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她气喘吁吁,额角流汗,看得出来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真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提前两站下车,跑过来的。”李楚楚依然扎着个马尾,湖绿色的吊带衫衬托在略微有些透明的白色衬衣里面,隐约泛出一些颜色,黑色皮短裙,围着一根白色印着灰黑色图案的皮带,银灰色的高帮匡威鞋,搭配着白色长筒袜,很有学生气息的清纯打扮。

再好好打量她的面部,瘦瘦脸颊,眉毛高挑,眼睛虽然不大,但非常有神,牙齿很白,笑的时候感觉很可爱,不笑的时候则又透露出一股冷艳,估计那晚我觉得她有点儿江卿月的感觉,其实就是因为嘴角那若隐若现的冷冰冰让我感到亲切。

另外,我发现她虽然很瘦,但胸部异常丰满。

李楚楚一边向我道歉,一边手在空中对着自己乱舞,仿佛那样真的能迅速降温。

我指指前面的座位:“快坐下歇歇。”

“不。”李楚楚依然站在原地,表情倔强,“女人运动后不能立即坐的,否则屁股会大的,大屁股女人好丑的。”

“哇,你好可爱。”我惊讶万分。

李楚楚脸立即红了,过了会儿,她从包里掏出记事本,“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啊?”我面露惊讶。

“采访啊,你约我出来,不就是想让我采访你的吗?”

“谁说要采访了?我又不是名人,干吗让你采访啊?”

“奇怪了,电话里你不说要和我聊聊吗?还说要给我讲故事呢。”

“没错,这不我特地准备了好几个黄色笑话,正准备讲给你听呢。”

“什么跟什么啊?别闹了好不好。”

“谁跟你闹了,我一正常人,和你谈什么同性恋,我有病啊?”

“你不是同性恋?”

“我脸上写着我是同性恋吗?”

“那你去那里干吗,那可是同性恋酒吧。”

“真滑稽,去同性恋酒吧就是同性恋,你不也去了吗?”

“那算了,我走了。”李楚楚显然生气了。

“别啊,好不容易来了,聊聊再走,咖啡都给你买好了,好几十块钱呢。”我把服务生端上来的咖啡推到李楚楚面前。

“OK,你想聊什么。”李楚楚突然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咖啡就喝。

“黄色笑话啊。”

“无聊。”

“那你说聊什么。”

“我问你,你是干吗的,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你猜猜。”

“不猜,你说。”

“实不相瞒,我是一民工,上海不少高楼大厦就是我参与建造的。”

“真的啊?看你不像哦。”

“我不像民工像什么?”

“还是像同性恋。”李楚楚瞅着我,回答得很认真。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啊?告诉你,我前年来上海打工,这两年光顾盖楼房,忘记思考人生问题了,最近几天工地上没活干了,我开始想一些从没想过的事,我发现上海太大了,我总迷失方向,因此我觉得很迷惘。小姐,你能不能指点指点我,让我不要活得这么痛苦?”说这些话时我表情相当认真,目光空洞,面部肌肉还不停颤抖,仿佛我真的很痛苦。

“说,你哪里迷惘了?”显然,李楚楚感兴趣了。

“哪里都迷惘,一天到晚依靠看黄色笑话,寻求一点儿活着的能量。”

“我觉得你挺油嘴滑舌的。”

“你说对了,黄色笑话看多了,口才一般都不错。”

“真受不了你,你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啊?”

“疯了,我真不是同性恋,不过我知道谁是。”

“谁啊,谁啊。”

“Look——就是她。”我指着南京路上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太婆,“看到没,她是一拉拉,如假包换。”

“哈哈,你真逗。”李楚楚乐了起来,“真想不到,现在民工都这么幽默。”

那晚,我和李楚楚聊了三个多小时,李楚楚被我逗得整整笑了三个多小时,笑得她花枝乱颤,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肚肠都笑硬了。最后分别时,我俨然已成为她的闺中密友。站在星巴克门口,李楚楚依依不舍地对我说:“我好久没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跟你聊天实在太有劲儿了,以后你工地上要是没活干了,就找我聊天,好不好啊?”

“绝对没问题,盖楼哪有和你聊天有意思啊,放心,我会常找你的。”

“好啊,好啊,我们拉拉钩吧。”

“干吗?”我满脸愕然。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你不知道吗?”李楚楚同样满脸愕然。

“小姐,你多大了?”

“二十一岁,你刚才不是问过吗?”

“我还以为你才十二岁呢。”虽然嘴上冷嘲热讽,我还是顺从地伸出小拇指,和李楚楚拉了拉钩,订下我们之间的第一个海誓山盟。 随后的一个多月,我和李楚楚一起玩了七八次,每次都尽兴而归,非常快乐。

客观而言,我和李楚楚,于彼此世界出现,都意义重大。对我来说,能找个人说话,让生活显得不那么无聊就是快乐;对她而言,有人逗她开心,更是一种幸福,李楚楚虽然光大学就读了五年——她研究生一年级——但人性并没有受到教育荼毒,还是非常单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笑话都可以让她哈哈大笑觉得很快乐。因此和李楚楚说话,我特别有成就感。

我问李楚楚理想是什么,我以为她最次也要当个居里夫人,可她说她小时候最想当的是饭店服务员,让我听了真没趣。

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的理想是当个理发师。

我知道李楚楚有一男朋友,两年前去了法国,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不过两人非但没因时空距离遥远而感情淡漠,反而你侬我侬,情深深雨蒙蒙,每天都要打电话互诉衷肠,顺便警告对方不要和陌生人上床。

正如你明白的那样,我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平生最见不得别人恩爱,看到甜蜜相爱的恋人,总想横加阻拦、妄图拆散,因此和李楚楚一起时,我总情不自禁打击她,成天给她讲罗密欧和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就是想让她明白她眼中的真爱其实是春梦一场。结果我的险恶用心每次都会遭到她严正指责: “我说王翔,你这人怎么就那么肤浅呢?自己没女朋友,还特见不得别人恩爱。” “别,您千万别上纲上线,我还真没嫉妒到那份儿上,我就是特见不得你那傻样。”

“谁傻啦?我乐意,谁说不在一起就不能恋爱了?告诉你,他一回来,我们就结婚。”

“OK,说不过你,到时候你哭可别找我。”

“切,谁会找你,那么变态。”

“喂,说什么呢?朋友归朋友,乱说我还是会打你的。”

“你打啊,我可不怕你。”李楚楚扬着脑袋,样子特别可爱。

结果她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冲了过去,掐她脖子。她头一缩,跑掉了。我在后面穷追不舍。我们俩一前一后在大街上东奔西走,惊到无数看客,我们感到很快乐。

有一次,在正大广场二楼KFC,李楚楚突然特正经地对我说:“王翔,如果我爱了一个人,爱了五年,你相信吗?”

“和你男朋友?”

“不是啦,是另外一个人。”

“哇,三角恋,厉害,还真没看出来。”

“你正经点儿好不好,人家和你说真的呢,我爱了八年,都没爱到头,现在却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说我是不是特悲哀?”

“简直太悲哀了,都能写小说了。”我嘻嘻哈哈。

“你是在嘲笑我吗?”

“是啊,怎么你才发现啊?”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啊!我不理你了。”李楚楚站起来就往外走。

她的恐吓一点儿都吓不倒我,我知道,像她这种女孩子,有个人陪她吹牛,逗她开心,她烧香磕头都来不及呢,生我气?小样儿,当我新来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过不了两分钟,她保准又出现在我身边,和我有说有笑,有打有闹。

“我很好色的。”一次吃饭时,李楚楚突然红着脸对我说,仿佛很不好意思,手中汤匙在搪瓷杯里疯狂摇动,当当作响。

“说说看,你怎么个好色法?”

“我最喜欢漂亮男人了,大街上,我看到帅哥,会心跳加速,恨不得奔上去抱抱人家。”

“哇,你果然挺色的。”

“你损我?”

“难道我夸你?”

“哼,大坏蛋,真讨厌。”

“哈哈……”我大笑,浑身轻松。

李楚楚说她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了,连她左侧乳房比右侧乳房稍大一点儿,她做兼职已存了一万块钱,她什么时候来月经等等私人小秘密我都了如指掌,可我什么都没对她说,这很不公平。我则表示我一没欺骗二没暴力,你李楚楚说这么多完全是心甘情愿,既然如此,就不要抱怨。

……

……

如果说一个女人很认真,那么她会很美丽,可如果一个女人太认死理,且钻牛角尖,还自以为是,那么她非但不美丽,而且很烦人。 李楚楚一不小心把这三样毛病全拥有了。

李楚楚除了抱怨我小气,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外,更是指责我人很奇怪,她不止一次地问我到底想不想被别人了解。

“不需要。”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你不觉得被别人了解是件很幸福的事吗?”

“不觉得,我只觉得被人了解是件很傻逼的事。”

“你是个怪人。”她得出结论。

“答对了,我就是怪人。”

“放心,我会改变你的。”

“哦,怎么改变我啊?你要把我改变成什么样子啊?”

“用我的爱心和态度改变你啊,让你不要像现在这样玩世不恭,这样游戏人间,这样颓废这样悲观,让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真爱的。”李楚楚很认真地对我如是说。

听到这里,我突然不可遏制地大笑了起来,笑到面部肌肉抽搐,笑到无法正常站立,我对李楚楚说:“真爱?狗屁,三年前,我爱上了一个女孩,那是我第一次那样认真投入地去爱一个人,我用尽全力,拼命争取,可她始终不为所动,我一次又一次地付出,换回的只是她的冷漠,可是我不想放弃,于是我继续无私付出,后来我终于打动了她那颗坚硬冰冷的心,可就在我觉得我拥有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一切都是我虚幻出的美好,她还是那个现实的她,她不会为我有任何改变,所谓的真爱,只是在真空里的感动,一旦接触现实,比如风,比如雨,比如男人的金钱,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着目瞪口呆的李楚楚继续说:“丫头,别傻了,我自己都改变不了自己,你瞎操什么心啊?何况,我根本就不想改变,我现在活得挺好的,我特满意。”

“你在撒谎。”李楚楚突然说,表情相当固执,“我知道你在撒谎,你言不由衷,你骗不了我的。”

她的固执让我心烦意乱,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太傻太烦了,我可不想再在这些无聊话题上和她纠缠不清。我说:“好了,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又不是我女朋友,你又不是我父母,你有什么权力来管我,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管我是你什么人,我都不想你这样对自己。”

“我的天,我到底怎么对自己了?我就搞不懂,我一没杀人,二没自残,我一良民,怎么到你这儿就好像犯法了一样?”

“你这样会害了自己的,总有一天,你会很后悔。”李楚楚显然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我的话她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省省吧你,别以为自己多高尚,可以去拯救别人了,告诉你,在我眼中,你的行为才很滑稽可笑的,你还是把你自己管好吧。”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再让你这样生活的。”看看,这家伙到底有多固执。 疯了,真疯了,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和李楚楚理论真是一件超级无敌愚笨的事。我彻底怒了,我对李楚楚大吼大叫:“好,要管我是吧,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一样,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眼泪立即从李楚楚的眼眶中汹涌而出,她一边大声哭泣,一边忙于承认错误,说自己以后再也不敢惹我生气了,只要我不和她断交,怎么都可以,哪怕罚她十天不吃零食。

这辈子,我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哭,像李楚楚这种二十岁的大姑娘,却可以哭得像个小孩一样,声音嘹亮且不分时间、场合,想哭就哭,我更是头大。看在她眼泪的分儿上,我只得不和她计较。

可很快我就发现李楚楚是个勇于认错、死不悔改的主。这不,还没过两天,再遇到我时,她保准又要给我上思想品德课,教导我应该热爱人生,相信别人,拥有理想,活得像她一样健康。

李楚楚这种婆婆妈妈的性格让我很是讨厌,本来和她玩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大家开心就OK,现在弄得这样意义重大,跟改造犯人似的,我显然受不了。加上此人仿佛特别纯情,玩了那么久,连拉个手都不让,有意无意碰到她胸部,她立即大惊失色,对我横加指责,说我流氓。照她这个态度,想和她上床,最起码得一百年后。

没错,俺是色狼,俺很流氓,可流氓也有流氓的审美标准,那就是特不待见这种忠贞烈女。有啥意思啊?这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我开始慢慢疏远李楚楚,即使在一起时,也是横眉冷对,没什么好脸色,却没料此女不但丝毫没察觉,反而变本加厉,更是频繁地约我出去玩,基本上做到一天十个电话,五分钟一条短信,外加两到三封Email,以致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最起码有一半时间在和此人打交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李楚楚就这么喜欢和我玩,她同学呢?她同事呢?她亲人呢?天大地大,犯得着只盯着我吗?真奇怪。我表达了这个疑惑,我说:“大姐,我一民工,吃不饱,穿不暖的,事儿多着呢,你别老缠着我好不好?” “不好。”李楚楚断然否定,“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和你在一起很有意思。”

“有意思?我说姑娘,你当我是玩具啊?我要盖楼的,上海现在房价这么贵,行情好啊,我要多盖几幢楼,赚多点儿钱回家讨老婆呢。”

“不管。”

“你别什么都不管啊,你老缠着我也不是个办法。”

“谁老缠着你了。”

“那是我老缠着你啦。”

“是的。”

“我的天!那,说好了,我以后不缠你了,你也别再找我,我盖我的楼,你读你的书,OK?”

“哦。”李楚楚委屈得眼泪又快出来了。

结果第二天保准又能接到她的电话:“王翔,我们去唱歌吧。”

“唱歌,唱歌,一天到晚就知道唱歌,玩物丧志,真不知道大学教育怎么就把你教育成这样的。”

“这和大学教育有什么关系啊,你到底来不来?”

“不来。”

“我哭。”

“哭去吧你。”

“坏蛋。”

“你才坏蛋。”

“讨厌。”

“你更讨厌。”

“去死。” 李楚楚愤愤然挂了电话,过不了五分钟,电话肯定又会响起来,我把电话线拔了,手机立马就响,我将手机关机,耳根这才得以清净。

4月中旬的一天,李楚楚突然打电话给我,说她男朋友要回国待段日子,她要陪他,不能和我一起玩了。对此我表示强烈欢迎,我说:“好好陪你的男人吧,不过千万别纵欲过度哦,同时要注意床上动作,别累成腰肌劳损,哈哈。”

李楚楚笑嘻嘻地骂我坏蛋,让我去死,然后挂了电话。

接下去的两个星期,李楚楚果然再没给我任何消息。人真贱,消息多了嫌烦,消息没了又不适应,都两星期了,也不晓得她男朋友走了没,我没问,懒得问,也不敢问。我常想,她从此以后就别和我联系最好,要来就来狠的,来绝的,千万别遮着掩着,欲擒故纵。说实话,我早习惯了很熟悉的人从我生命中突然消失,每当遇到这种破事,我总对自己说:消失就消失,千万别强求,否则就没意思了。

……

……

很快进入5月,天还是冷得很,5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我过得特别无聊,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看了部冗长的动画片,说一千年后老鼠怎样蹂躏人类;接着听外国人唱R&B,叽叽喳喳不晓得在唱什么鸟语;躺在床上连抽三根烟,抽得头昏脑涨;爬起来打游戏,结果十分钟内死了五次,水平烂得像垃圾。

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噎着,我算是明白这话的深刻含义了。

手机突然来了条短消息,居然是李楚楚发的,这家伙消失了两个多星期,终于又出现了,我发现自己按手机的手指居然有点儿颤抖,仿佛很兴奋,短消息写着:“王翔,晚上干吗呢?” 我回:“不晓得干吗,你呢?”

没过一分钟就收到她信息:“我回学校,我从家里带出来很多东西,特重,我拿不动,你送我去学校好吗?” 我回:“送你没问题,关键是送完你后我干吗?”

结果她回:“该干吗就干吗呗——送完我你当然回家了。”

“有空哦。”我对着手机骂了一句,决定不理她。

没过两分钟,手机响了,李楚楚对我叫:“喂,你到底送不送我?” “不送,你学校太远了,现在又那么晚。”我从来就不怕女人对我凶。

“我东西实在太重了,我拿不动,你就帮帮我吧。”她苦苦哀求。

“你东西重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你拿那么多的,再说了,我和你非亲非故,干吗要受累帮你?”

“没良心的臭东西,恨死你啦。”她大叫。

“别叫,你也不想想,从我这到你学校要两个多小时,现在已经七点了,送完你我怎么回来?不过,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去学校,还拿那么多东西,确实蛮可怜的,我看这样好了,要不你今晚睡我这儿,我管吃管住,明天一早我打的送你过去,你看如何?”

“不可能的。”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就没办法了,不要说我没诚意,不够朋友,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去学校吧。”

“别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那绝对不可能。”她再次强调,以此说明她非常忠贞。

“你看你,小小年纪,成天乱想,你倒是说说看,我想干什么。”

我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兴致盎然地说,“别一天到晚尽乱想,说了不怕你激动,那事就算你愿意我还不干呢!”

“随便你,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我今天算认识你了。”李楚楚“啪”地把电话挂了。

我继续玩游戏,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李楚楚的短消息又来了:“王翔,你还是来送我吧,我真的很想见你的。”

“想见我干吗?又不是没有见过。”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见,你别那么现实好不好?你就真的不需要朋友吗?”

“不需要。”我回了过去,然后关机。 很快家里电话响了,李楚楚无比哀怨地说:“你为什么关机啊?”

“嫌你烦呗。”

电话那头她不说话了,只听到阵阵吵闹声,听得出来,她在公交车上。

“有事快说,我可不想浪费你手机费。”

“你出来送我吧,求求你了,如果太晚了,你就睡我宿舍好了。”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睡你宿舍?”这个回答挺有创意,我来了兴趣。

“今天是星期五,同学都回家了,应该没问题的。”

“那你干吗不睡我这儿啊?”

“因为我晚上要等我男朋友的电话。”

“真够痴情的。”我嘲讽。

“你到底来不来?”

“让我想想……你现在在哪儿。”

“虹口公园。”

“好,你在那等我,我半小时后到。”

“你快点儿啊,我可不喜欢等人。”

“ 爱等不等。”我挂了电话。

关了电脑,我躺在床上抽了根烟,缓和了下情绪,然后背上包出发,等走下楼后发现风好大,吹在身上直打寒战,于是又折回取了件大衣。

虹口公园在四川北路最北边,晚八点的四川北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我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高高在上,看着窗外,心如止水,面无表情。

路上收到李楚楚消息:“你能答应我,今天夜里不要强迫我做那事,好吗?”

我看着手机,哑然失笑,过了会儿,我回:“没问题。”

等在虹口公园门口的KFC找到李楚楚时,她已经冻得不行,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远远望去,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她的身边放着只大包,光看外表就知分量不轻,真搞不懂,每个星期都回家,还带这么多东西,弄得跟要出国一样。

“喂,看什么看?”

李楚楚看到我时,脸上出现很奇怪的表情,有点儿愤怒,有点儿委屈,还有点儿窃喜。在我还没来得及回话之际,她突然像只兔子一样蹦到我面前,对准我胸口就是一拳:“等死我了,怎么那么慢?跟乌龟一样。”

我赶紧把外衣脱下来,递给她:“快穿起来,别冻感冒了。”

“哼,这还差不多。”李楚楚把我大衣裹在身上,“从来都是本小姐让人等,今天第一次等别人,真郁闷。”

“哈哈,我这么容易就把你第一次得到啦。”

“去死吧。”她不由分说又是一拳,然后指了指身后那只大包,“快拿东西。”

“哎呀,还真重。”我拎了起来,做龇牙咧齿状。

“废话,不重要你来干吗?”她说完,甩了甩衣袖,径直往前走去。 “那么急干吗?”我在后面叫,“你放心,我肯定把你送到学校,不会耽误你和你男朋友打电话的。”

“你知道就好,我十一点前肯定要到。”

“知道了,我说你烦不烦——擦,这包怎么这么重啊!”我气喘吁吁地在她背后追着说。

李楚楚的学校在浦东一个叫三林塘的地方,那地方是名副其实的荒郊野外,从人民广场坐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近几年,上海市政府为了解决市区拆迁户住房问题,投资在三林塘建了大批居民住宅区。我们赶到人民广场开往三林塘的公交车站时,被眼前晃动的人群吓傻了,等车的不下上百号人,队伍弯弯曲曲也不知道延伸到了哪里。

“这么多人,怎么办啊?”李楚楚焦虑万分地望着我。

“什么怎么办?排队啊。”我把包放了下来,“累死我了——我说你包里都是什么东西,搬家啊。”

她递给我张纸巾:“就是些吃的东西。”

“昏过去。”我翻了翻包,尽是苹果、梨什么的,“哪里不好买?非得从家带,真是的。”

“又不是我要的。”她反驳,“临走时妈妈硬塞给我的,不能怪我。”

我被她的认真逗乐了,“又没怪你了,我们排队吧。”

排了半个多小时,感觉队伍动都没有动,我到前面一看,才发现原来每当一辆车来了,总有些不排队的人玩命似的往上钻,个个疯子一样,排队的人根本就上不去几个。一个少了只胳膊的老头戴了顶脏兮兮的小黄帽,挥舞着面小红旗在前面维护秩序,大声叫:“排队,排队上车。”可惜根本就没人听,结果那老头也就不喊了,装模作样地在那儿把红旗乱舞一通,等车子开走了再骂两句完事。

“走,别排队了。”我背起包,拉着她,“这样等下去,到明早也上不了车。”

“不排队怎么办?你打的?”想到打的,这家伙满心欢喜。

“打你个头啊。”我瞪她一眼,“插队去。”

“要紧吗?” “不要紧,跟着我就是了。”

我们很快走到候车队伍最前面,站在队伍旁边,结果无数愤怒的目光立即瞪着我们,仿佛我们在犯罪,那个戴黄帽的老头也转过来,对我们吆喝:“排队去,没看那么多人在等吗?”

“排什么队?”我对老头叫,“我们又不是在等车。” 老头瞪了我两眼,也就不说什么了。差不多过了十分钟,车来了,混乱的人群中,我拉着李楚楚猛往上挤,她倒也配合,紧攥着我手,撅着屁股往里钻。 结果我们正好坐到了车上剩下的最后两个位置。

车开时,老头挥舞着小红旗在下面指着我骂,不过我什么都听不到。

李楚楚很是兴奋地对我说:“太刺激啦,简直比嘉年华还刺激,哎,你说如果我们被那老头抓到了怎么办?”

“他又不是警察,他凭什么抓你?再说了,我们又没违犯法律,怕什么啊?”

“可我们违反交通规则了呀,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违反交通规则呢,真有劲。”李楚楚刚说完,意识到又说了第一次,有点儿不好意思。

“有意思吧。”我有点儿得意,“以后跟着我,有意思的事多着呢。”

“好啊,好啊。”李楚楚拍手称快。

车开了没几站,越来越多的人拥了上来,车厢里人多得连坐的人都坐不安稳,一个中年男人半个身体压在我身上,我被压疼了,就使劲儿往外推,结果根本推不动,那个男人也没什么反应,跟死了一样。我只好往李楚楚身上靠,也不知道李楚楚是动不了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她没有避让,就这样我半压在她身上。车子摇摇晃晃地驶离市区,走在一片田野间,我昏昏沉沉,几乎要睡着了。

“王翔,这么久你都不联系我,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见面了呢,还好我主动找你,哼?”李楚楚突然用胳膊顶了顶我。

“不晓得。”

“那你想想啊。”

“我懒得想。”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讨厌。” 我没睬她,我的头好疼,而且很困,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后来我真的睡着了,而且挺香,直到李楚楚把我摇醒,“到站啦。”我睁开眼,车上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下了车,我环顾四周,除了大片大片的农田,什么都看不见。

“请问,这还是上海吗?”

“废话,当然是了。”

“你们学校在哪儿呢?”

“那儿。”李楚楚手一指,我顺着看过去,发现远处确实有几片灯火。 我说:“敢情我们还要走过去啊。”

“不要走,我们叫三轮车,五块钱就到。”

说话间,也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三轮车,个个贼眉鼠眼地冲着我们笑,像鬼一样。

“几点了?”我忙看表,“你男朋友电话……”刚上三轮车,我突然想起这么一回事。

“别看啦,快十二点了。”李楚楚语气平静,“想不到你这人还蛮有良心的,没把这事忘了。”

“你现在是不是特难受?” “干吗要难受?不就一个电话吗。”李楚楚嘴角上扬,满脸无所谓。

“真搞不懂你,刚才叫着嚷着跟等金山银山似的,现在就不在乎了。”

李楚楚没再和我争辩,而是把头轻轻靠在我胸口。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在空旷的路上艰难地行驶着,风吹起她的长发,打在我脸上,生生发痛。

一刻钟后,三轮车在学校大门口停了下来。

“到啦,到啦。”李楚楚跳下三轮车,身手矫捷,然后朝大门里走去。

我紧跟着李楚楚走了进去,传达室门口有一高个子校警甚是警觉地看着我,我没看他。我知道,这时你越是紧张他就越怀疑你,虽然你并没有犯下什么罪,但总归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非盗即娼,值得怀疑。

幸好那高个校警并没上来询问,我们顺利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刚松一口气,突然发现宿舍楼大门居然给锁上了。

“我们宿舍过了十二点就要锁门的,你等会儿,我去问校警拿钥匙。”

结果刚回头,就发现那高个子校警已在我们后面了,吓了我一大跳。

“叔叔,麻烦你开下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校警边开门边盘问。

“从家出来得晚,路上又堵车。”我抢着回答,“堵了两个多小时呢。”

校警开好了门,对李楚楚说:“上去吧,动作轻点儿。”说完还愣在原地,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李楚楚冷冷地对我说,然后转身上楼了。

我愣在那里,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感觉中了别人的算计,一时间不晓得走还是不走,可走到哪里去?我想今天这当算是上大了。 看我迟迟不动,校警追问我:“你还不回宿舍睡觉?”

“哦。”我应了声,转身便走。

校警一声不吭跟在我身后,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校警突然说:“我到其他地方看看,你回宿舍动作轻点儿,别打扰其他同学睡觉。”

我懒得再理此人,低头快速往前走。 快走到校门时,手机响了,李楚楚问我:“你在哪儿呢?”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谁不理你啦?刚才校警在,你让我怎么说?”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吧。”

“你过来好了,我给你开门,快点儿。”

“好。”

“你要小心啊,那校警很……”没等李楚楚把话说完,我就挂了电话,转身朝女生宿舍楼飞速走去。 结果还没有走到宿舍楼,我就看到那校警朝我迎面走来,原来那家伙一直躲在宿舍楼附近的一个楼道里看着我,实在狡猾。 回头肯定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同时拨打李楚楚的手机。

“你到了吗?你要小心那个校警,他很坏的,千万别给他看到了。”李楚楚把刚才没说完的话一口气说完了。

“不要小心了,我已经被他看到了。”我悻悻地说。

“啊!”电话里一声尖叫,“那怎么办?”

“就说我有东西丢在你包里,刚才忘拿了,现在过来跟你拿,你等会儿拿点儿东西下来。” 校警到了我面前,我挂了电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东西忘我女朋友包里了,现在过来拿。”

校警看着我,将信将疑,这时门开了,李楚楚提了包不知道什么东西走到我面前。

“拿去,下次长点儿记性,自己东西别老塞我包里,烦也烦死了。”

“知道了,你真啰唆。”

“那……我上去了。”李楚楚瞅了我一眼,声音微微发颤。

“嗯,早点儿睡,我也回宿舍了,明早我叫你起床。”说完我扭头便走。

“同学,你站住。”刚走几步,校警突然叫住我。

“干吗?”

“以后注意点儿,早点儿回学校。”

“知道了。”我应了声,硬着头皮往前走。我根本不知道男生宿舍在哪里,就害怕一步走错,被那浑蛋识破,到时候就真麻烦了。 我尽量将脚步放慢,竖起耳朵,听后面没有脚步声,壮着胆回头看了眼,结果连鬼都没看到,那家伙保准又躲起来了,不过这次我学乖了,我没有走远,而是躲在另外一幢楼边的草丛里,探出头正好可以看到李楚楚宿舍楼的门口。

万籁俱寂,我蹲在草丛中,盯着看了足足半个多小时,始终没看到那校警,可我还是不放心,心想再忍会儿,敌人相当狡猾,必须要沉得住气。百无聊赖之际突然想起李楚楚刚才给我的东西,翻开一看,原来是包水果,我拿出一根香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就这样,我躲在草丛中,等了大概一小时,已经凌晨一点了,那校警还没出来,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那儿,可我还是不敢动,就怕一动那浑蛋突然出现,到时连借口都没有了。可老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深更半夜的,万一被逮到,更说不清,想到这里,我头大了起来。 大门口突然传来吵闹声,听口气好像是晚回校的学生跟门卫发生了争执,就在这时,我看到那校警拎着根警棍从女生宿舍对面的楼洞里走了出来,往大门方向匆匆奔了过去。

“擦,这傻逼果然狡猾,幸好老子谨慎,否则真死了。”我暗自庆幸,机不可失,我赶紧朝女生宿舍楼奔去,躲到楼洞里,然后给李楚楚打电话:“我在你们楼下,你快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