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苏莹莹一行人等下了泠风岭,一路走来,又行了几日,便听得王于兴已在云家庄落脚的消息。
“云家庄?这不就是云侍卫的老家?”王凌枫道,“是了,早几年云侍卫的父亲胜过一场怪病,阿爹便到云家庄住过一段时间,和云家庄里的人也算熟悉。只是这个节骨眼儿了,云侍卫也……阿爹怎么会到云家庄落脚?”
苏莹莹道,“王老前辈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一切等到了云家庄再说。”
王凌枫点头道,“云家庄我去过几次,这路我熟悉,从这里往东走上三天便到了。”
一行人因又朝东赶去,只是随着离云家庄的距离越来越近,聂翀却渐渐心事重重起来。这一日晚霞烂漫,一行人来到一处小镇,望着天边一轮红日,聂翀心中一动脱口便道,“苏姑娘,我这有一对,却不知苏姑娘愿不愿意同我对上一对。”
苏莹莹一愣,“聂公子请讲便是。”
聂翀便道,“秋风满榆关,拼葬血野赴国难。”
苏莹莹心下一动,略作思忖因道,“落日涂战火,漫卷黄沙绝故情。”
聂翀便不再说话了,由着马蹄哒哒的走了几步,蓦地却扯开了缰绳,一眨眼便已绝尘而去,留下一行人面面厮觑。
“这聂公子是什么意思?”傅秋芳奇道,对于聂翀的事情这几天的相处她也耳闻了不少,因道,“难道是要到了云家庄,他要同我们分开走了?”
“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苏莹莹道,“不过聂公子也不是那等不辞而别的人,他应该心头还压着什么事。”
想了一想苏莹莹终归有些不放心,因道,“现已到了镇上,凌枫,便有劳你带我娘亲我漠蝉姐找间客栈。我去看看聂公子,回头再过来找你们。”
说完便也驱马而去,王凌枫欲言又止,末了只能看着径直远去的一人一骑干叹气。
还是邢漠蝉看不过去道,“这个莹莹,说走就走……”
王凌枫也只笑笑。
那苏莹莹驱马赶去,,一直追到旷野之处,才瞧见那聂翀牵着马儿立在草坪上。旷野里柔柔的风吹得聂翀的衣衫摇摇,发带依依,感受到有人走进,聂翀既不回头来看,也不问究竟是谁,只等莹莹也牵了马走得近了,那聂翀才指着天边那已经半沉在暮色中的云海道,“看到那些云了么?”
莹莹拿不准他的注意,只跟了道,“看见了。”
“这天下很大,但各处的日月云翳都是一样的。”聂翀道,“云海很美。我见过很多地方的云海,可是这些云海,不应该只眷顾南国的山峦。”
聂翀顿了一会儿才又接道,“你知不知道,若是在大漠里,在大漠里也有这样的云海的话,也就没有那些肃杀与荒凉了。”
苏莹莹皱了皱眉,“南国是南国,大漠是大漠,没有谁眷顾谁一说,不过是用它的生命演绎了不同的景致而已。”
聂翀笑了一下,转瞬又沉静下来。
“我爹,就是掩在了那大漠的黄沙堆里的……”
苏莹莹看向聂翀,这个年轻人一贯的开朗肆意,很少有这般哀伤的时候。
“我们连他的尸身都没有找到,祖坟里供着的,只有一座衣冠冢。我爹沙场拼战了十来年,除了些无甚用处的虚名,终究是什么也没留下。”
“其实他本可以活下来的……”
聂翀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我爹那时候只是受了重伤,他戎马多年,立下的战功并不见少,可是到头来,却只是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不能拖累军队的速度,便被丢弃在黄沙地里。我知道战争是很残酷,我也知道,得失之间,本来就不是那么好算的。可我就是替父亲不值。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就是不肯再多等上那么一会儿呢?只用一小会儿就可以了。”
“我听后来从那场战役中活过来的人说,当时烈日暴晒,我爹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当时那里留下的伤员还有几十个,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我爹身为领队,把仅有的食物和水全分给了其他伤员,很快,我爹就扛不住了。可是偏偏……偏偏就有那么巧,就在我爹去了的那天下午,荒漠里便来了一支驼队,把幸存的几个救了出去。我爹他只用再稍微等上一等,便可以有希望的……”
“聂翀……”苏莹莹思忖一番方开口道,“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我知道。”聂翀道,“我娘,在知道我爹的事后,第二天便悬梁自尽了。也就是因为这个事情,伯父厌恶了官场里的生活。弃了官投身江湖。可那里到底有秦家的产业,叔父和伯父两个,总要有一个守着。因而他们便做了个对调。天横殿的产业换成了伯父来管,官场里的交道,叔父来做。”
苏莹莹可算听明白了里面的关系,聂翀口里的叔父和伯父,自然是指那秦春厚秦春尤兄弟二人了。
却听那聂翀又道,“我叔父为人耿直,忠厚。我说这个并不是因为他对我很好,你看他为官这些年办下的实时就知道了,他真的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就是言语上总是有些不饶人罢了。虽然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错了。”
聂翀道,“我叔叔是个倔脾气,他认定的事就不会改,谁也改变不了。竹叶青的事情,我很无奈,说起来还是老一辈人误会生出的恩怨,可是这十多二十年的仇恨延续,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一步走错,便容易走错更多的路……”
“所以,你同我讲这些,就是想说你叔父其实很无辜?”苏莹莹道。
“不是。”聂翀笑了一笑,“错误已经犯下难以挽回,而今又加上伯父的事情,势必会将误会更加深了不少,现在说要抹去也不是那么容易了。我只是相信,时间是能让人回头慢慢重新看过的,总会有用最少的伤害来换取更大利益的办法。所以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