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一国二品官员,如此不知体统,是朕的大宣律法太过松懈了吗?!着沈璧官降三级,罚俸三年,他若是那么喜欢待在那里,那也可以不必来早朝了,朕看他是没有把朕看在眼里!”
待皇帝发完火气,我瞬间抓住了这点空当,再次立即上前来弯腰道:“陛下息怒,如若沈大人此时并不方便处理此事,臣还另外的法子,不过区区几万兵马,不足为惧,臣原本手中是有靖州十万良兵猛将在手,且靖州离京城不过几里距离,现在赶来平定此事应当足以。”
我顿了顿,旋即道:“只是,这号令靖州兵马的兵符,几年前陛下已经从臣这里收回,臣已经没有权利号令他们……”
皇帝嘴角一抽,抬眼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审视和怀疑,我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只是嘴上却在不停地暗示他:“陛下!陛下英明神武,应当明白此事的重要性,这件事应当早做决断,切不可拖延!而如今,唯臣之法子才是上上之策!”
靖州兵符原本在几年前便是我沐府的东西,由我沐府执掌,只是前几年皇帝因着一莫名的由头将靖州兵符收了回去,彼时的我尚还不足以与皇帝对抗,便也没有能力可以反抗,只得交出了靖州兵符出去。
而现在,正是讨要回来的时候了。
“既如此,那便依沐卿所言,来人,去召集靖州兵马前来于此。”皇帝冷然吩咐。
我抽空往沐寅那边看了看,他好笑着看着我,仿佛是在为我的调皮感到无可奈何,我也没有回他什么,只是浅笑着低着头望着地面。
算着时辰,现在这个时候,妤欢当是和沈璧在一起的,但他们在一起做些什么,我想不用猜也知道了,只是如此,却是苦于了妤欢。女子一生最为重要的名声和清白,她都给了那个男子,可以那男子的脾性,她不会得到任属于她的名分。
只是,她是愿意的罢了。
皇帝沉声命令后,便悠然转过头来盯着顾昭瞧,我无声地笑着,对的,就是这样,皇帝若是对顾昭有了猜忌,那么,这君臣之间就有了缝隙,君王怕的不只有功高震主,还有图谋不轨的乱臣贼子。
我抬眼望着沐寅,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对那靖州那十万兵马投放信号弹,事实上,靖州的兵马从来都只听命于沐家,有没有兵符对于我来说完全没有问题,而要回兵符,这只是要回来一个名正言顺的资格。
靖州兵马早在几刻钟之前便已经全部待命,只等待我的信号过去,他们便可一齐出发前来京城,而我的人会带着那块伪造的青虎兵符再次命令他们退回青州,说到底,我的人只不过是进来了皇城一次,绕了一圈之后再回去,得了功与名之后,便回去。
“你说若是现在我拿着我这块真的青虎兵符出去,直接便号令他们回去,那便一点事都没有了。”顾昭俯首于我耳侧,轻声道。
我摸了摸鼻子,道:“不,你不会。”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点:“百官中无人可知你是这青虎符的持有者,而皇帝知道,却没有挑在明面上说出来,便就说明,皇帝是想保你的。连我,都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查探出来,你竟然是这青虎符的真正号令者。所以,你要明哲保身,你不会出去。”
“呵呵……”顾昭笑得很开心,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
“你还真的舍得同我说真话……”他道。
我翻着白眼,十分认同地道:“不是舍不舍得,而是并无撒谎的必要,皇帝会将青州兵马交给你来保管,而且还是无声无息的,那就足以说明,皇帝是看重你的……”
我说着大实话,的确,皇帝将青虎符给顾昭一事并不是光明正大给的,而是私下里悄悄给他的,若不是他们之间是否是有了什么交易,需要用到这枚虎符,那就是皇帝是到达了信任顾昭的最大程度,所以才会放心将这青州虎符给他。
不过一注香时间,靖州兵马就已经进城中,我了然算着时间,此时此刻他们也应当持着那枚伪造的青虎符令青州兵马撤退,只是,以后的以后,皇帝也许就不会那么信任这队军队了。
“报……陛下,青州兵马已经撤退。”
有人上前来禀报,我垂着眸,预料之中的一切,顾昭挑着眉瞧我:“高兴了?”
我道:“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为何?”他戏谑看我道。
“难道你不觉得,皇帝的处置方式太过简单了吗?没有扳倒沈璧,当真是个遗憾。”
官降三级,罚俸三年。
当真是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的一个处置。
皇帝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特意是想保住沈璧?他将人心拿捏地极好,这样的处置令人根本没有理由抗议。
“可若是,你的计划一早便有我在内呢?你用的不是伪造的兵符,而是我这块真的呢?”
他低沉缓慢的声线此刻传入我耳侧,我笑了笑,道:“这不能比。”
“你还有与人打太极的时候?”他道。
我无法,望着他通澈的眸子,笑得一脸无所谓:“把握?我也不怕告诉你,若是我一早就用了那块真的虎符,现下,你和沈璧,连翻身的机会都不会有一丝一毫。”
可,我留了情,并没有下重手,沈璧此时的处置方式已经足够,官降三级之后大抵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而顾昭,我原本就没有打算将他置于死地。
“可,你扔了个烂摊子给我。”
烂摊子,不过就是依着虎符这件事,皇帝定然会与他有不少的猜忌。
我无言,道:“那,你是嫌这摊子太大?你无力处理?那好啊,现下反悔还来得及,将那块真的虎符顶出去,现在你就会是阶下囚。”
“你啊……”
真是可惜,我竟然放弃了继续扳倒沈璧的机会……
皇帝此刻面色明显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弯腰将画画抱起,便沉声吩咐道:“回宫。”
婚事就此作罢,皇帝带人回宫,只是这一次,他将画画带回了宫去,沐府如今,又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能知我心的人。
“臣等恭送陛下。”
我望着皇帝浩浩荡荡带着一众人走出府去,就如同方才他浩浩荡荡地来一般,顾昭站在我旁边,同我道:“昀昀,我先走了,这个摊子怕是不好收拾了……”
我点点头:“祝君好运。”
顾昭:“……”
他轻笑着离开,仿佛很是开心,笑着笑着便是大笑出声,我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明白他究竟是怎样想的,亦是怎样看待这件事情。
沐寅着一身喜服,还来不及换下,便行到我身侧来,我一边朝着房间里走,一边等着他来询问我。
可等到我走到了门口,他都不曾出声问我一句,我终于按捺不住,抬头看着他,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低沉着眸,没有说话,良久过去,他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
我困惑抬头:“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为何临时改变计划,放了沈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从来都不在乎,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不问。”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锦囊,我愣然,眼睑垂下几乎没有勇气继续说话,那正是前些日子我早就准备好的锦囊,在我还是顾昭的身子的那个时候,在踏青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我便已经料想到了今日,所以我才事先准备好所有的一切,让沐寅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他拿出第一个锦囊,拆出来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一句话,字迹娟秀,他缓缓念了出来:“廿二日,令沈璧疑心春风楼妤欢,意取青虎符。”
我垂头不语,他又缓缓将第二个拿了出来,正准备继续念了,我却出言打断他:“够了,别念了,沐寅。已经过去了,已经错过了这次机会。”
“因为什么?顾昭吗?”
我垂头不语,半晌,他上前缓缓抓住我的肩膀,言辞温柔看不出任何责怪的情绪:“没事的,我只是心疼你,沐昀。精于算计,工于心计,你从那日起就已经想到了今日可能发生的一切,原本的计划,你是要取青虎符诬陷于沈璧,而妤欢不过是桎梏他不让他有所动作,那二十万兵马原本便不是只为了简单的包围皇城,你是要以顾昭为首的谋反罪名将他陷于死地,而沈璧作为他的义弟,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沈璧手中那潜藏着的十万兵马原本也可以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可,你把计划改变了,一切都已经白费……”
我默然,冷声道:“别闹了沐寅。”
“就算是这样,可是事情已经发生,错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不是吗?我们下一次再一点点瓦解他们,难道不好吗?”
我道:“沐寅,你知道的,我这近十八年来,从未心慈手软。”
“那今日,这件事,让我自私一点,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来逼我呢?沐寅,我很累啊。”
我一句句说着,手臂上的印花印记越发鲜艳分明,我苦笑一声:“如今,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以为画画是父亲的女儿,父亲默认没有反驳,他让我觉得我只是沐家从小养到大的一颗棋子,而今天,画画突然跑出来说她是皇帝失散的女儿,她是皇帝的血脉……”
“你看她的样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啊?可是她没有告诉我,从来都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她将我瞒在鼓里,她享受着我对她的好,享受着父亲对她的宠爱,可我完全不知……沐寅,你们究竟还要怎样呢?还要我怎么样呢?”
沐寅猛然上前抱着我,紧紧的抱着我,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他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没有说话,良久,他道:“沐昀,你是为了他,所以才这样的吗?他真的有那么好吗?好到你放弃了原则。”
“可沐昀,戏过了就会是变成了真的,假戏真做,你若是就此陷入进去,你又怎知,他对你是否是真心?”
我缓缓推开他,没有说话,真心?真心是何等的珍贵的一种东西,朝堂云谲波诡,人心难测,谁会有真心这样的东西?我自认我没有心,可是也不相信旁人会有真心这样的东西。
更何况还是顾昭这样我连底细都不清楚的人呢……
可是,我依旧不想就此承认他的话,道:“真心这样的东西,谁都没有。你说顾昭不是真心待我?那谁会有真心待过我?我真心信任的人吗?可你也看见了,画画,妤欢,她们都是我真心对待之人,可她们是怎么对我的呢?你以真心相待,换来的不过一身伤疤。那样的真心,有什么用?”
沐寅无言,良久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眸子,苦涩道:“还有我啊,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真心待你的吗?”
“早在当年,我有机会放弃这家主之位时,早在我唯一一次有勇气让你带我离开之时,你没有来见我的时候,你的真心就已经没有了。”我道。
沐寅愣然,瞬间苦笑出声,那样的哀愁,仿佛很是伤心,可我没有办法,我缓缓转过身去,踏进房间去,正欲合上房门的那刻,沐寅突然从后头拉住我,我回过身来,手心中赫然便放了一物。
我低头去看,是那块佩玉,属于我的那块佩玉。
“这是你的那块,我从长宁公主那拿回来的,收下吧。”
我愣怔,转而点点头接下:“谢谢。”
我的确是想要回这块佩玉的,那日我借机扔下沐寅的那块佩玉,不过就是想要沐寅去将我的那块拿回来,沐寅向来都十分了解我的,不过一点暗示,他便已经知晓了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