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其实楚某乃是大洧的皇帝。”楚亦辰讲这句话时,语气波澜不惊,但在隐灵族长那边,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你是说,你是大洧当朝皇帝?”族长仍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亦辰微微点了点头,此刻,应已无需多言。族长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不明事理之人,况且,这之间并没有多大的误会。
族长微微颔了一下首,看着楚亦辰,半晌,叹气摇了摇头,“也罢,我隐灵族也非是贪慕虚荣之辈,你之前没有讲明,自然有你的隐情,这都可以谅解。”
楚亦辰一怔,没想到族长竟会这般爽快。
族长抬了抬头,“这些年来,我自认为颇有一套看人之法,迄今为止,从未阅错一人,而你,是我看好的,身份在这里并不重要。我想,自私点讲,我同你最大的联系便是晴儿,我也清楚,你会护她一生对吧?”
楚亦辰闻此话,百感交集,接着,双膝“扑”地一声跪地,“族长能够这样想楚亦辰实属感激!我楚亦辰在此发誓,不管日后将遭遇什么,定然不会让苏圣晴受得丝毫的委屈,定然护她一生周全!”
“快些请起,何必这般认真,我又何尝不相信你。”族长边说着便就去扶楚亦辰。
“依我看来,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寻找有利的地形来对抗靳族。”族长说着,又若有所思,“至于计谋,依我之见,以身诱敌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楚亦辰大惊,“以身诱敌?”
“没错,只有这样,那靳贼才不会有疑心,才可顺利地将他们引到埋伏圈,才有可能将他们一举歼灭!”
楚亦辰皱了皱眉,“只是,这样做的风险太大,如果把握不当,那全军覆没的便不是靳族,而是以身诱敌之人。”
族长扯了下嘴角,苦笑了下,“恕我直言,中原军此行准备并不充分罢?上次的战役,你们同我们都损失了大量的兵力,若是再这样与那靳贼耗下去,只怕你我双方都讨不到好处。”
楚亦辰没有答话,却已然是默认,正如族长所说,上次一战,中原军兵力大损,本来就没有带多少兵,然而,方庭那边又没能得手,并且损兵折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楚亦辰自然是怀疑方庭的,但眼前的状况却是不容许他分出这么多精力来同他周旋,待日后与他一一算他所欠下的账。
只是这以身诱敌,的确是一招险棋,若是走不好定然是全盘皆输,到时候,别说是隐灵族自身难保,中原军恐怕也要命丧于此。楚亦辰暗暗地自嘲自己,堂堂一代国君竟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如若真的无法回到中原去,那天下,必定又有一场大乱,而最遭殃的,还是这天下的百姓。
“我已经做好初步打算,这引诱敌军一事,还是让我们隐灵族来完成比较妥当。”族长道。
“这般危险的事情,我军如何会同意你们来做,族长,让我们来吧。”楚亦辰自然清楚隐灵族如今的处境,兵将几近折损完毕,况且,本来就是个小部族,兵将也多为女人,楚亦辰实在是不忍心让她们来做这九死一生的事情。退几步讲,苏圣晴还不知现在的战况,更不知她的母后正在谋划这样一招险棋。若果真是最坏的结局,作为丈夫,该如何向她交代,难道要瞒一辈子吗?
族长却是一脸的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到今天这样的境况,而今,只不过是按照预先的步骤来将它走完,“你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我们隐灵族同你们这些外来人相比,更适合做这件事情。”
“我们自古就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环境最为熟悉,这一点,你们在短时间是学不来的。”接着,顿了顿,“其实,在一开始,我便做了最坏的打算,我又怎会不知与靳族对抗便是以卵击石,但我们隐灵族人是不会屈服的,哪怕永远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但如今看来,最糟糕也不会太糟糕,毕竟,我们隐灵族是不会彻彻底底消失了。”
族长的话楚亦辰自然明白,若没有遇到中原军,那么隐灵族与靳族一战,隐灵族必输无疑,如今,隐灵族同中原军已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纽带,便是隐灵族的公主——苏圣晴。
“无论如何,她可以代替我们隐灵族活在这个世上。”族长说道,“晴儿不仅仅是我的女儿,更是这隐灵族的圣人,她果真是幸运的,也果真没有辜负‘圣人’这一称号。”
“族长尚且先不用这么悲观,情况也许会有转机的……”楚亦辰努力想要讲出一些安慰的话,竟发现也是无能为力。
族长只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连你都说是‘或许’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这自古以来,不都是从种种吞并中过来的吗?弱的总得被吞噬掉,这没有什么可悲的,况且,这是为正义而战,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部族来拯救更多被压迫的部族,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可以名垂青史的事?”
楚亦辰闻此话,不觉心潮澎湃,这的确是一个伟大的部族,用自己的牺牲来回报别人的冷漠,这样的部族,真的该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不能再犹豫了,趁着现在靳族的兵力还未完全恢复,就得来个出其不意,这样才可多几分胜算。”
族长已这样说,楚亦辰也只好听从,毕竟,大局为重,也正如族长所言,若是再这般拖沓下去,那么,只能几乎便没有胜算可言了。
次日,按照新计划,由隐灵族对靳族进行突袭,并且采用虚张声势之法,让靳族产生一种被大规模军队包围的错觉。而紧接着,靳兵便是进行突围,此时,隐灵族便故意留出一个缺口可以让靳族突围出去,等这一切完成,靳族必定会发现隐灵族只是在虚张声势,按照他们的性格以及作战特点,必定是选择赶尽杀绝。而此时,靳族便上钩了,接下来隐灵族就要一路逃跑,并且要丢盔弃甲,显现出一派惶恐的样子,靳兵若见此状,定然加紧追击,这便可以很快地将他们引入埋伏圈,当然,隐灵族会面临被屠杀殆尽的危险,毕竟,中原军实力已经有限,如若不能及时突破靳军,结果可想而知。
这天,阳光似乎格外明朗,微微有一丝风吹得几棵挺立在雪山边缘的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一切都是恬静美好的样子,此时的雪山大约是微笑着的。
隐灵族一行人却无心来欣赏这难得一遇的美景,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有机会。
一切都如计划般那样进行着,有条不紊,丝毫不差,都如同算准了一般,靳族在遭到突袭后,果然倾巢而出,等认识到隐灵族并没有多少人时,已经晚了,但幸运的是,靳族并没有发现这是圈套,一股脑愤恨地追赶着“落荒而逃”的隐灵军。
隐灵族人早就在一处低洼地清理干净了雪,这样,即便靳族人人都携带镜子,在这雪地里,也是没什么用场了。
而且,在那里,早已经设好了足以致命的陷阱,只要进去,就不要再想出来,这也是隐灵族最险恶的一种陷阱手段,自有历史记录以来,隐灵族几乎没有用过这种陷阱,除非是对付极其凶猛的野兽,或是罪不容诛的敌人。
只是,这个陷阱,并没有同楚亦辰讲,族长深知他是一个重情义之人,作为一代君王,他还太过年轻,好些事情,看不透,狠不下,在盛世,他一定是一个颇受爱戴的好皇帝。
前面提到过,这个陷阱,只要进去就没有办法出来,无论是谁,隐灵族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同归于尽,多简单的几个字眼,可是它又是多么的悲壮,它将预示着一个存在百年的部族就此消失……
隐灵族的计划成功了,他们成功地将靳族引到了设有陷阱的地方,隐灵族人并没有停下,而是全都不约而同地走向了自己所设的陷阱,只为了让靳族人也同自己一样,进入到这陷阱。一切都是顺利的,靳族到最后终于发现自己中了圈套,可惜为时已晚,他们想要逃出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接着,机关触动,隐灵族同靳族一起,在互相残杀中,以及机关的剿杀中,终于,都平静了。
族长还微微有一些意识,她吃力地扯了扯嘴角,又一股鲜血顺着嘴角蔓延出来,一直到下颚,再流到地上。她的眼神是不甘的,她还有一个遗憾,在离开这个世界时,为何不能再看自己女儿一眼,她从小精灵古怪,没少惹自己生气,但她却是自己的命,不过还好,她不在这儿,这样,她便是安全的,她日后还会有很长的路要走,她的一生将是伟大的,只是,自己看不到了。自己对不起族人,隐灵族,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吗?晴儿,若是走出了这雪山,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罢!中原是个好地方,希望足以让她忘记这雪山,再渐渐地,忘记这雪山中的人,以及雪山中的一切。
想到这里,族长心里可以有一丝坦然了,终于走得不用那么累。
楚亦辰那边进展还是不错,尚未进入陷阱的靳兵也终于败在中原军手中,这便马不停蹄地奔向埋伏地,支援族长他们。
而等到到达那里,一切都已经结束许久,楚亦辰熟读兵书,又怎会看不出这陷阱的险恶,“她们果真还是选了这条最恶毒的道路,当然,这是最保险的路……”楚亦辰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遍野的横尸,许些已经模糊,分不清哪些是靳军哪些是隐灵军。
楚亦辰此刻心里是剧痛的,就在昨日,自己还与族长商议计策,只隔了不到一日,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颠倒了一遍。
“你们是英雄,是我们大洧的英雄,我们不会忘记你们,历史将不会忘记你们,将士们,走好……”
只是,回到兵营,该如何对她开口,她又怎会接受这个事实,依照她的脾气……楚亦辰不敢再想下去。人总有一种本能,那便是对自己恐惧的事情总有一种刻意逃避心理。
楚亦辰终于感到了一丝胆怯,这种感觉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未体会过,竟然是这般难受,他想到她痛苦的样子心便如同刀绞。
“不,我不可以让她痛苦,不能告诉她,绝对不能告诉她,我要带她离开这雪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楚亦辰在心里面咆哮道。